第26章 逼問(第2/3頁)

先看清楚了來的是老夫人身旁的心腹,再聽得那句“姑娘也承認了”,綠鸚一時真的萬念俱灰。

承認了,承認了……我想怎麽說?我還能怎麽說呢?……“我……”

朱嬤嬤等了一會,但綠鸚一直沒有把‘我’之後的句子說下去。

她耐心問:“你什麽?”

“我……”綠鸚漸漸醒過神來了,她語氣幹澀的,有點飄忽地說,“姑娘太害怕了……貼身的丫頭做出這樣賣主的事情,姑娘還小,都被嚇著了……姑娘做的什麽事不合規矩了?姑娘一直規矩的……就是有些不經心的地方,也是……也是紅鵡那賤婢攛掇的……”

朱嬤嬤不語,片刻後,再問:“你想清楚了?”又看了旁邊的兩人一眼。

那兩人得了朱嬤嬤的顏色,立刻上前,一巴掌拍在綠鸚的背上,將頗為單薄的丫頭拍到地上的塵土裏,厲喝道:“看到朱嬤嬤在這裏還敢滿嘴胡謅嗎?可見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了!”

綠鸚一下子撲到地上,也不知哪裏撞找了,竟頭暈目眩。但她還是努力朝朱嬤嬤的方向看了一眼,咬牙說:“就是看見朱嬤嬤!我才說這些話!——”

燈火之中,看的人不知道自己的眼神,被看的人卻將其清清楚楚地看進了眼底。

那平素最是老成靦腆的丫頭這一眼看過來,面上眼底竟都有幾分淒厲。

看來再問也不會改口了。朱嬤嬤想到,忽而有點唏噓,也不再多說,招呼幾個人出去了,又再將門仔細關上。

那仆婦將門鎖上,跟著朱嬤嬤往外走了幾步,等交談的聲音不會被屋子裏頭的丫頭聽見之後,才問:“嬤嬤,那裏頭……”

“不要再做什麽了,就等著吧,待會五姑娘會親自過來接這丫頭的。”朱嬤嬤笑道。

那仆婦“哎”了一聲,心想好在自己剛才老老實實地按著吩咐,沒有多去欺負那小丫頭,不然倒回頭來只怕就要被這小丫頭拿捏了,再想也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麽事,竟把一個七歲姑娘身邊的丫頭帶進這種屋子裏來,一般這裏都是炮制那些賣主的丫頭的……那仆婦想著被關在黑屋裏的綠鸚,朱嬤嬤卻想著和老夫人呆了一個晚上的徐善然。

相較於今天晚上徐善然給她帶來的震撼,綠鸚剛才的表現,仿佛都可以說是應有之意了。

普通的七歲孩子怎麽會有那份城府與冷靜?必定是開了宿慧啊。朱嬤嬤暗暗想道,也不知現在老夫人和五姑娘說得怎麽樣了……徐善然正和祖母對坐著。

她們在老夫人那間佛堂裏頭,院中的丫頭仆婦一向是不靠近這裏的,少了朱嬤嬤,偌大的佛堂裏除了被搖曳的燭火照得明暗摻雜、似笑似哭的佛像之外,也就只有坐在高大佛像下或枯瘦或矮小的兩個人。

祖孫間的拉鋸持續了一整個晚上。

由砸碎在腳邊的瓷杯為開端,又以佛經上的最後一個字為結尾。

這段時間裏,老夫人最開頭就聲色俱厲地對徐善然說了“紅鵡將什麽事情都說了”這句話,可在隨後的時間裏,卻一點也不與徐善然交流,甚至不叫朱嬤嬤回答徐善然針對這句話的之後那句“紅鵡說了些什麽”的疑問。

一般這個時候,對普通人而言,便是心裏沒有鬼,也要因為得不到解釋的機會兒焦躁難安。

但是從這一夜的開頭直到結尾,老夫人都沒有在自己孫女身上看見這一點情緒。

或者更詳細點說,她在這一天晚上,並沒有在自己孫女身上看見任何一點情緒。

沒有焦慮,沒有憤怒,沒有不安,沒有慌張,更遑論哀告求饒,撒嬌耍潑。

自己的孫女就和平常任何時候一樣,自己數佛珠,她就安靜地坐在一旁;自己吃晚膳,她也跟著吃了幾口;自己去佛堂念經,她也如同過去般先撿佛豆,撿累了再念經。

一絲一毫別的情緒也沒有。

可是只要還是個人,她就不可能沒有其他情緒。

只有一個解釋。

這些安靜的、寧靜從容的表現,本來也就是自家孫女做出的表象。

從很早就開始,一直維持著的表象。

才七歲啊。

大老爺七歲的時候在幹什麽?四老爺七歲的時候在什麽?甚至她自己,七歲的時候,在幹什麽?

開了宿慧,就是這個樣子嗎?

老夫人轉著手中的佛珠,一顆一顆轉得極為仔細,那小葉紫檀手珠上的每一顆珠子都被磨得油潤發亮,在燭火下閃爍著動人心魄的暗光。

紅鵡下午所說的那些事情,並不值得老夫人太過在意。

究竟孫女才七歲,還一團孩氣,不過是公侯家規矩嚴格些,要在普通人家裏,和陌生的男童玩耍也無不可——大家還都是孩子。

讓老夫人真正費心思索考量的,是自己孫女為什麽會去做這些事,又以什麽樣的心態去做這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