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剁爪子(完)

接下去還有好戲看。

這句話並不用王一棍說,邵勁自己就心知肚明。

因為徐善然要處理的,並不是徐大少奶奶或者徐大少奶奶的娘家忠勇伯楊府。

這一次的事情,若沒有丈夫的支持,哪怕楊氏真的心中不忿,有老國公撐著,有婆婆壓著,什麽時候輪得到她一個三代媳婦說話?她又哪裏真敢冒出這個頭來?

真正主導著這一切的,真正讓事情發展到現在這一步的,還是楊氏的丈夫,徐善然的大哥徐善瑞。

只敲打楊氏,只讓忠勇伯府吃虧,始終是隔靴搔癢,不竟全功。

唯有真正在徐善瑞最得意的地方,最賴以依仗的地方,叫他狠狠跌上一個跟頭,他才會清醒過來,才會懂得什麽叫做好,什麽叫做歹。

而徐善瑞最得意最賴以依仗的地方是什麽呢?

湛國公府?

是,也不是。

因為湛國公府同樣是徐善然的依仗,她如果真挑了這個,一來沒有必要,二來就盲目將要處理的絆腳石變成了龐然大物,殊為不智。

相反,如果將視線僅僅落在徐善瑞身上,落在徐善瑞身上的四品京官官身上,一切,就立刻變得迎刃而解了。

徐善瑞最近的心情並不太好。

任何一個正常的有些城府的男性,不管他對於妻子到底有多少喜愛尊重,在知道妻子娘家出了一樁又一樁的事情之後,他的心情總是不會太好的。

徐善瑞當然是個正常的男性以及還算合格的繼承人,所以他在知曉傳得大街小巷都沸沸揚揚的關於友民布莊和歸德布莊的事情的時候,他的臉色就一直是青的。

這種發青的臉色一直持續到他上衙許久了也沒有真正消褪下去,直到那許久不來寺裏的頂頭上司不止忽然出現了,面色還頗為不善的點了點他的桌子,叫他進去。

到底宦海沉浮許久,徐善瑞一見對方神態有異便先不動聲色地回憶過一遍自己最近所做的事情,待自忖並無什麽孟浪之舉後,便有些疑惑了。

“大人,”這時旁邊悄然走來一個人,他穿著正六品的金繡鷺鷥官服,素銀帶子,皁皮靴,神色頗為謙恭。只聽他對徐善瑞悄聲說,“我看王大人拿著之前您交上去的折子。”

徐善瑞心頭一動,微微點頭:“我知道了。”

那人也不多留,只笑著將徐善瑞面前的杯子注滿水,隨即就告退了。

徐善瑞這時稍抿了一口杯中茶水,整整衣裳,便站起身,往後頭走去。

待進了後頭,與太常寺卿行禮畢,徐善瑞問:“不知大人叫下官進來有何吩咐?”

太常寺卿為正三品官員,乃主管祭祀之所,尋常事物皆與宗廟祭祀有關,此番太常寺卿叫徐善瑞進來便正是為了此事。

坐在桌案之後的主官已經是五十余歲的知天命之年,他將徐善瑞之前交上的折子挑出來,臉色沉沉地丟到對方面前:“你之前寫好東西!”

果然來意不善!

徐善瑞心頭微微一沉,面上卻穩得住,只將那折子拿起來飛快看了一眼,就知曉了內容——其實也並沒有必要特意多看,這段時間以來,太常寺真正重要的、經由他手中的,也無非就是一樣,乃寧王黃烙生母張婕妤之祭祀。

這張婕妤本來是一介宮婢,不過偶然被昭譽帝幸了一次便懷有皇子,等皇子落地就提了貴人。只是宮婢出身的女人一無殊色二無才情,並不能虜獲帝王的歡心,因而直至死的時候,也不過越了昭儀,到達婕妤的位份。

如果寧王像從前一樣,只被分封為王,那他的母親是婕妤是貴人又或者甚至沒有位份,都沒有關系;但現在眼看著朝堂團團動了起來,從上到下都在排演寧王封太子事宜——古往今來,何曾聽過太子的母親只是個婕妤的?

隨著太子名號的落定,張婕妤再享死後哀榮,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

這份折子的大面上不可能出錯。

徐善瑞不動聲色地想。

而這老兒現在已經是半告老的狀態,往常也是素來不對他的行為發表意見,可以排除對方看自己不順眼這一可能。

那對方又為何在今日,借著這件事忽然發難?

是不是他遺漏了什麽?

徐善瑞心中疑竇叢生。

他念頭急轉之間,微微彎下了腰,用一種謙虛的口吻詢問道:“大人,不知下官這本折子中有何疏漏之處?”

須發半百的老者看著自己面前的年輕人。

隨著年齡的增長,他曾經幽深的目光已無法抗拒地蒙上了一層渾濁的灰翳,但就算再蒙上兩層、三層、無數層,他的心眼也沒有跟著糊塗。

他輕而易舉地就看穿了對方恭謙之下的那點漫不經心。

也難怪。

他同樣漫不經心地想著。

出身富貴,仕途通暢,年紀輕輕就身居四品高位,在外地還做過一方主政說一不二,確實有本事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