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下(第2/12頁)

在這樣的瀲灩之中,他能找到對方並不作偽的關懷和洞徹。

也許這個女人,早就知道了自己和過去的不同。

邵勁有點兒艱難地想。他回憶著自己到了這個世界的種種,想到在第一天的夜裏,在第一天他剛剛醒來,因為不能接受快速的環境轉變,而出手扼住對方咽喉的時候——也許就是這個時候,對方就知道了自己和過去的不同。

否則……假設另外一個人也是自己。

幼時相識,少時相知,多少年的青梅竹馬,多少年的患難與共,在這個世界裏最親密最溫暖的半身,他怎麽會去傷害對方呢?他寧願往自己身上砍上一刀,也不可能會舍得去彈對方一根小指頭啊!

邵勁突然有些沖動,想要問對方是不是發現了什麽,是不是知道些什麽。

如果她——或者說,如果他們,早已意識到自己已不再是過去的自己,那麽——

邵勁突然擡手按住面孔。

他意識到自己猶豫得已經有些久了。

皇位、妻子、孩子、朋友、乃至父母,這些就算全是另一個“我”所做的,也並不是屬於的我的。

我本來以為我很清楚的……是的,就算我再羨慕“他”的東西,我也不會去搶的,因為差別太大了……

他擡頭看著徐善然。

美人如玉,亭亭而立。

因為少了太多太多的日子了,他們曾經可能共同度過的那些日子;又少了太多太多的事情,他們曾經會去一起面對解決的事情。

當一幅畫上空白的地方占有總數的百分之八十的時候,哪怕它確實美輪美奐,哪怕它確實價逾傾城,你也應該正視到,這幅畫並不真正地屬於你。

徐善然等了許久也不見邵勁出聲。

她從位置上站起來,來到邵勁身旁,輕輕將手搭在垂著頭沉默不語的邵勁肩膀上。

邵勁像是被什麽可怕的東西碰觸到一樣全身都抖了一下子!

他動作劇烈地從椅子上跳起來,向後退了一大步避開徐善然的碰觸,還因為避開得太急而叫腳後跟勾倒椅子,拖著椅子在地上走了兩三步。

他動作很明顯很急促地拉開了和徐善然的距離:“皇後有什麽事情?”

徐善然收回了自己的手。

她的臉上帶著從容而端莊的微笑:“沒有什麽,夜已深沉,陛下龍體為重,早日休息。”

邵勁胡亂點了下頭,他站在門裏,看著徐善然的身影消失在門外,本來應該松了一口氣的,但等他躺上床鋪,卻不知道怎麽的,忽然有了些迷糊。

這樣的迷糊有點熟悉,像是他半個多月前剛剛來到這裏的那樣,只是那時候迷糊的時間太短,而其他的事情帶來的沖突又太大,他一時半會之間並沒有注意並發現。

可是這個時候,當他躺上床,在迷糊了片刻之後,發現自己在一個布滿著白霧的,空曠而陌生的環境的時候,他終於意識到了一些不對勁。

我這是身處哪裏?

之前那半個多月的人事,是我腦海裏生出的錯覺,還是確實存在的世界?

他在這個布滿白霧的空間裏遊蕩著,並沒有特意找什麽方向,卻在這沒有任何標識,似乎也沒有任何盡頭的空間裏自然而然地找到了另外一個人。

他們在見到彼此的時候冥冥之中自由感覺。

他們幾乎在同一時間立刻就問:“你是——?”

他們又同時沖對方說道:“我是邵勁!”

接著還是連長短都一模一樣的沉默。

然後兩個人對著彼此暢快地大笑了起來!

這不同於邵勁之前在驟然之間換了一個世界裏,乍然知道自己有妻有子位高權重時候所帶來的尷尬和格格不入感。他在看到對方的第一時間,就能夠確定性:這是我自己。

有什麽人會在面對自己的時候還感覺手足無措?

邵勁只花了一秒鐘就接納了另外一個自己,他開始興致勃勃地和對方聊天起來,他們擁有相同的來歷和相似的過去,他們的想法與思考模式並無不一;但他們同時又有著絕對不同的經歷,他們一個在最關鍵的轉折中走對了方向,一路狂奔最終獲得人人艷羨的生活;一個在最糟糕的時候並未碰見肯搭一把手又或者有能力搭一把手的人,所以他也一路走著,走到了最後那個誰也不願意看見的結局。

兩個邵勁很快就在互相傾訴之間得知了對方的經歷。

我們暫且將和徐善然在一起的邵勁稱之為第二個邵勁,原本的邵勁稱為第一個邵勁。

兩個邵勁說著說著已經盤腿坐了下來,他們坐在由白霧搭成的雲台上,第二個邵勁說:“其實那時候你要跑也能跑吧,我的意思是說根本不必像這樣在大庭廣眾之下殺掉他們?半夜裏把他們一個一個悶死在被窩裏不是挺好的選擇嗎?我知道你能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