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虞品言沒來得及回家便入宮復命去了,只讓長隨給府中遞了個口信。

老太太揪住長隨問了又問,足問了兩刻鐘才將人放走,轉而對著佛龕跪拜。佛祖保佑,這趟差事總算是有驚無險。洛陽出現疫情的消息傳來,她連著兩三夜沒合過眼。

馬嬤嬤也跟著跪下,歡天喜地的道,“老夫人您瞧,就說二小姐是個命裏帶福的。侯爺本是為她尋的神醫,偏就那麽巧把太子給救了!這氣運,真是好的沒話說!也不知夫人尋的哪個假和尚,把一顆福星硬說成天煞孤星!”

老太太閉目不語。

馬嬤嬤念了幾句佛,忽然‘哎呀’一聲驚叫。

“佛祖還在跟前,作甚一驚一乍的!”老太太睜眼瞪她。

馬嬤嬤連忙捂嘴,臉色青青白白的變換,眸光也不停閃爍。

老太太覺出不對,低聲問道,“你想到什麽了?”

“沒,沒什麽!”馬嬤嬤笑得十分僵硬。

“想到什麽就說!”老太太厲聲呵斥。

馬嬤嬤瞅瞅佛龕裏滿目慈悲的菩薩,又撚撚手裏的佛珠,終是期期艾艾開口,“老夫人,夫人當初把二小姐的生辰八字拿給那和尚測算,您想想,那生辰八字,它,它不是二小姐的生辰八字啊!”

接下來的話,馬嬤嬤實在不敢再說。雖兩個女嬰生在同一天,卻絕不可能是同一刻,至多至少都會差那麽一點兒。而命數這種東西,差之毫厘謬以千裏,當真說不清楚。

那八字不是虞襄的,卻是自己嫡親孫女的!若是和尚算錯也就罷了,沒算錯,豈不是說自己嫡親孫女才是天煞孤星?確實,虞襄現今十歲,過去的十年裏,侯府哪曾遭受半點災禍,反而日漸繁盛。今年倒接連碰見兩樁禍事,卻都因為虞襄的緣故避過去了。

林氏說兒子是被虞襄克死的,當時那兩個孩子還未抱錯呢,嫡孫女降世那刻,兒子也死於悍匪刀下,這真是……

老太太心慌意亂的撚著佛珠,指尖劇烈顫抖起來。她信佛,自然也信命,要說沒跟林氏一樣恨過虞襄,那是不可能的。只是她閱歷廣,心胸開闊,後來又見府中諸事越發順遂,孫子也撐起了門戶,這才慢慢看淡了。現在忽然告訴她,嫡嫡親的孫女才是天煞孤星,那被遺忘的恨意竟又翻攪起來。

馬嬤嬤見狀連忙縮到角落,大氣兒都不敢喘。

稽首皈依蘇悉帝,頭面頂禮七俱胝。我今稱贊大準提,唯願慈悲垂加護。南無颯哆喃,三藐三菩陀……老太太閉眼,接連念了十幾遍清心咒才恢復平靜。

終究是侯府血脈,再如何也不能仍由她流落在外生死不明。況且那和尚未必有什麽修為,算錯了也是有的。是好是歹,等把人找回來再看吧。老太太虔誠地給菩薩磕頭,直起腰後眸色晦暗。

虞襄日盼夜盼,總算把虞品言給盼回來了。不知不覺間,少年已經成為了她的精神寄托,有少年在,便會覺得無比安心。

讓柳綠去打聽虞品言什麽時候歸家,她半躺在靠窗的軟榻上,眼巴巴的朝外張望。

小小的院子種滿了花草,紫色的曼陀羅爬滿院墻,白色的茉莉花在墻根處迎風招展,幾株石榴紅紅火火,開至荼蘼,更有大朵大朵的向日葵擠在長廊下,似一輪輪小太陽。滿目的炫彩伴隨著撲鼻的濃香,令人陶醉其間,流連忘返。

短短兩月,空曠的院落便被虞襄打造成了伊甸園。因不良於行,她只能靠養花種草、看書寫字、彈奏樂器來打發時間。上輩子她就是養花高手,這輩子不知怎的,親手種下去的花草,無論多難伺候都能成活,且長勢喜人。

見此情景,她越發喜歡侍弄花草。老太太來看過她幾次,一進院門就舍不得走,隨後命人尋來許多奇花異草讓她擺弄。

虞襄投桃報李,總將開得最好最漂亮的送去老太太院裏。祖孫兩就這樣越走越近,往日的疏離與隔閡在一點一滴的接觸中慢慢消融。

正愜意的嗅著花香,翠喜掀開門簾稟報,“小姐,秦小姐看你來了。”

這秦小姐乃忠勇伯的庶女,今年12歲,在伯府並不如何受寵。‘虞襄’因常年受到林氏冷落,老太太又疏於教導,性格很有些自卑,與門戶相當的貴女們玩不到一塊兒,反喜歡結交門戶敗落,出身不顯的女孩,以享受被人吹捧的快-感。

這秦小姐便是她唯一的閨中密友。

翻開‘虞襄’的記憶,虞襄一個忍不住嗤笑出聲。小姑娘怪可憐的,唯一的閨蜜竟也是個插刀坑人的禍害,她還樂顛顛的巴上去。這性格,再發展幾年就是妥妥的惡毒女配,專用來襯托女主的善良美麗。

如果自己不來,‘虞襄’會是什麽下場?思及此處,虞襄臉色陰了陰,擺手道,“讓她進來吧。”

秦芳甫一跨進院門,就被眼前的繁花錦簇、綠意盎然給迷住了,不錯眼的看了好一會兒才依依不舍地往廂房走,然後又驚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