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桃紅柳綠低呼一聲,連忙彎腰行禮。

樸神醫點了點趴在窗欞上咯咯直笑,水汪汪的眼裏綴滿細碎陽光,顯得活潑又可愛的小姑娘,問道,“這就是你口中那個嬌弱可憐的妹妹?我卻是老眼昏花了,驕縱是有,但哪裏弱了?這不挺厲害嘛,瞧把人擠兌的!”

虞品言不答,徑直跨入院門,柔聲喊道,“襄兒。”

方才還笑得歡快的小姑娘,扁了扁嘴,眨了眨眼,豆大的淚水說來就來,跟不要錢似得,挺翹的鼻頭泛出一點兒殷紅,期期艾艾喚一聲‘哥哥’,看上去可憐萬分。若不是碰巧撞見她擠兌人的場景,還真當她受了天大的委屈。

這下,倒真看出嬌弱來了。樸神醫為小姑娘變臉的功夫感到咋舌。

“哥哥,哥哥,你可回來了!我想死你啦!”她一疊聲兒的叫喚,半邊身子探出窗欞,舉起手要抱。

回家的時候有人用如此熱烈的方式歡迎自己,這還是頭一次。虞品言冷肅的面龐柔軟的一塌糊塗,連忙快走幾步,喊道,“別動,小心掉出來!”他大步進屋,將日思夜想了許久的小姑娘抱進臂彎,掂了掂重量,低沉一笑,“豐碩了,臉色也好了,看來有乖乖用膳。”

這熟練而親昵的舉止,令虞襄有種從未與雙生哥哥分開的錯覺。她定定看了虞品言半晌,才伸手去摸他布滿風霜的臉,語氣十分心疼,“哥哥卻瘦了很多,辦差一定很辛苦吧!”

得一句關切的問候,再多的辛苦也都不算什麽。虞品言微笑搖頭,又掂了掂小姑娘才將她輕輕放在榻上。

虞襄一手揪著他衣擺,一手指向窗外,問道,“哥哥,他是誰?”

樸神醫正嘖嘖稱奇的觀賞滿院花草。這些花草擺放的位置並未經過仔細規劃,哪裏顯得空落便在哪裏擺上幾盆,卻因為長勢太過繁茂,反顯出一種淩亂野性之美,第一眼不覺得如何,第二眼第三眼便止不住的被這生機勃勃的景象迷住。

院如其人,這小姑娘應該很有些個性。樸神醫暗自點頭,聽見虞襄問話,走到窗邊笑眯眯答道,“我是你哥哥請來給你治腿的大夫。你可以叫我樸神醫。”

臉還真大,自己管自己叫神醫。虞襄莞爾,喚了一聲‘樸神醫’。

樸神醫滿意地點頭,又道,“不過我有個規矩,一生只為一人看診一次。我原本答應你哥幫你看診,也就是說你唯一的一次機會已經用掉了。但是偏就那麽巧,太子得了時疫,於是你哥便把給你看診的機會讓給了太子。我救了太子,便不能再救你,因為你們兩的機會都用掉了。這話你能聽明白吧?”

虞襄笑容未減,虞品言卻冷了臉。他原本以為樸神醫硬要跟他回府是改了主意,願意為襄兒診治,卻原來是為了看自己笑話,挑撥自己跟襄兒的感情。早知如此,真該將這老匹夫叉出去!

他握住妹妹蔥白的指尖,低聲道,“襄兒,抱歉。日後哥哥一定幫你找更好的大夫。”

“這世上除了我與苦慧大師,再無人能治好她。你上哪兒找更好的大夫?”樸神醫滿臉倨傲。

虞品言狠狠刮了他一眼,正欲開口攆人,虞襄反握住他指尖,笑道,“哥哥作甚要對我說抱歉。論理,太子是君,哥哥是臣,臣子忠君是為本分,自然該救太子。論義,多虧太子數次相助才讓哥哥順利襲爵,才不致使侯府分崩離析,大恩大德實當傾力相報。論情,太子與哥哥從小一塊兒長大,情誼深厚,他性命垂危,我卻安然無恙,自然該以太子為先。哥哥做得很對,為什麽要說抱歉?”

虞品言訝然的看著她,半晌無語。他實在是沒想到,襄兒竟已如此明白事理了。

樸神醫卻怪叫起來,“哎呀,你們兄妹兩莫非事先套好了話?你這丫頭當真不想治腿?就願意一輩子做個廢人?”

“不是還有苦慧大師嗎?日子長著呢,不急。就算找不到也沒事,我哥自然會護著我,不用你一個外人替我操心。”虞襄拉拉虞品言衣袖,問道,“哥,你說是不是?”要真受了這人挑撥跟虞品言生分了,她就是天字第一號大傻帽!

虞品言朗聲而笑,將小姑娘抱進懷裏好一番揉搓,道,“自然,哥哥定會護著你一輩子。”

樸神醫唯一的愛好就是挑撥人,自己在旁邊看好戲。眼下兄妹兩非但沒鬧起來,反比以前更親熱,他立時泄了氣,擺擺手便要離開,卻忽然被窗邊放置的一個小盆栽吸引了目光。

“這,這個不會是寒冰玉露吧?”他指尖顫巍巍的。

寒冰玉露生長在極寒高地,狀似一束寒冰,其實是一種植物,每過幾十年才結出一顆朱紅色的小果。那果子便是制作寒冰玉露丸的主要材料,可解百毒。每年都有許多藥行雇人去極北之地采摘,卻每每空手而歸。一粒寒冰玉露丸,現如今已賣到天價。然而眼前這盆寒冰狀的植物不但在溫熱地帶長勢良好,竟還一口氣結出了五個朱果,這真是太匪夷所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