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樸神醫拿走朱果後搗騰出三顆玉露丸,使人送到侯府,沒過幾天又送來一株灰色的小樹,說是讓虞襄幫忙照看兩天。

虞襄訛了他許多靈丹妙藥才答應下來,將灰樹的枝杈稍作修剪栽進花圃,每日裏澆澆水,除除蟲。七八天過去,原本灰撲撲的樹竟從根上開始發紅,只一夜就變成了火樹,還散發出淡淡的腥臭味兒。

樸神醫來取樹時都樂癲了,繞著花圃又笑又跳,把丫頭們嚇得不輕。

這其實是一株透血龍骨木,只生長在溫度懾人的火山洞裏,可用來制作最頂級的金瘡藥,再嚴重的外傷,哪怕是骨頭斷了,只要敷上這種藥,不出半月便可痊愈。但透血龍骨木一離開火山洞就變成毫不起眼的灰色,藥性也隨之消失,其珍貴程度和藥用價值絲毫不遜於寒冰玉露。

兩種植物在中藥材裏有冰火雙王之稱,樸神醫一下全得了,那高興的心情簡直沒法用語言形容,各種珍貴丸藥不要錢的往侯府裏送,同時還送來許多奇奇怪怪的植物,總說請虞襄照看兩天,等養活了便樂顛顛的來取。

要不是虞襄出身高貴,他都想花重金請虞襄幫自己照看藥圃。他算是看出來了,虞襄有一雙點石成金的巧手,種什麽活什麽。

也因為這個,老太太屋裏時不時便收到很多珍貴補藥與奇花異草,勞累過度導致的暗疾好了七七八八,鬢邊竟又重新長出黑發,精神一日比一日矍鑠。哪家辦喜事需要送禮的,老太太直接去虞襄院子裏挑幾盆花,魏紫、姚黃、並蒂蓮、素冠荷鼎……比古董玉器更拿得出手。

老太太越發喜愛這個孫女,托人給她尋了一位非常有名望的女先生,精心教導。

虞襄上午看書識字學琴,下午便一直待在花圃裏,哪兒也不去。她本就喜歡侍弄花草,現如今越發沉迷。

她有時候會暗自琢磨,這大約是老天爺覺得對不住她,給開了金手指。日後正主兒回來,她還能靠著這門手藝養活自己。平日賣兩盆素冠荷鼎,盡夠她瀟灑寬裕的活幾年。這具身體的親人,百分之八-九十是靠不住的。人都是感情動物,哪怕沒有血緣關系,相處個十幾年也比親人還親。屆時她換回去了,對那家人來說也不過是個外來者而已。

當然,這情況對正主兒不適用。她是女主,頭頂女主光環,身攜天地之大氣運,自然所有人都該圍著她轉。別看虞品言和老太太現在對她千好萬好,等正主兒一回來,這些好就全都是正主兒的,她只有羨慕嫉妒恨的份。

真是同人不同命啊!虞襄將重金買來的一袋花種藏進暗格,深深嘆了口氣。如果日後虞家翻臉了,不許她帶走銀子,她還能帶走這些種子。指不定以後就靠賣花過日子了。

想起前世有哥哥護著,日子過得那樣舒坦自在,再對比眼下,虞襄鼻頭又開始發酸,第一萬次在心裏呐喊:哥哥你在哪裏,襄兒一個人承受不來!

“這是怎麽了?對著一面鏡子也能黯然落淚,我的襄兒什麽時候這樣脆弱?”虞品言悄無聲息的出現在她身後,嘴角噙著戲謔的笑,心臟卻被狠狠刺了一下。

不知從何時開始,他見不得襄兒露出這種迷茫又無助的表情,湧上心頭的愧疚感總會令他窒息。

虞襄胡亂抹了把臉,正色道,“你哪只眼睛看見我哭了?我根本沒哭!”

“好,是哥哥看錯了。”虞品言莞爾,將她從輪椅裏撈出來,輕輕放在靠窗的軟榻上,又將窗戶推開,方便她欣賞院外的風景。

夏季快要過去,日光卻依然灼熱,院子裏新開了幾樹木芙蓉,大朵大朵的粉花掛滿枝頭,引來無數蜜蜂和蝴蝶在花叢間翻飛。這生機勃勃的景象令虞襄的心情稍微好轉,側過身子趴伏在窗台上,眼珠跟隨幾只蝴蝶滴溜溜地轉。

虞品言最愛看她這雙會說話的眼睛,脫掉靴子上了軟榻,將她半抱進懷裏。兄妹兩一個賞景,一個賞人,俱都十分自在。

屋裏雖然放了冰盆,熏風吹過依舊帶來許多熱氣,虞襄的鼻尖冒出幾粒細小的汗珠,一股沁人心脾的荷香在空氣中彌漫開來。

虞品言以為妹妹身上染了熏香,忍不住湊近了些,將下巴磕在她頸窩,舍不得動彈了。

虞襄也不覺得他重,只偏過頭沖他擠了擠眼睛,兄妹兩相視而笑。一只蝴蝶高高低低地飛過,在兩人頭頂盤桓片刻,最後落在虞襄鼻尖,把她兩個烏溜溜的眼珠弄成了鬥雞眼。

虞襄伸手一拍,它卻先一步飛走了,翅膀上落下許多鱗粉,惹得虞襄連打了好幾個噴嚏。虞品言朗聲大笑,一面替妹妹擦鼻子,一面問道,“想出去撲蝶嗎?哥哥推你。”

這時候的輪椅是用木頭做的,輪子沒安輪胎,十分沉重。虞襄自己推不動,非得兩個身強體壯的婆子一塊兒使力,因此很少去太遠的地方,大多只待在小院。不過虞品言自幼學武,才十六歲便已經七尺高,寬肩窄腰,身材健碩,這輪椅的重量於他而言委實算不得什麽,就是連虞襄帶輪椅一塊兒,也能輕而易舉的擡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