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老太太回去後琢磨了好幾天,終是拿不定主意,只得將孫子找來詢問與靖國公府的婚事。

虞品言把玩著茶杯,態度很有些漫不經心,“老祖宗不知,孫兒當年年少沖動,曾私下裏找過常雅芙,問她願不願意嫁給我。”

老太太往前靠了靠,問道,“她怎麽說的?”

“她說,等我當上了永樂侯再去問她。”似乎覺得這話十分有趣,虞品言低聲笑了。

老太太卻一點兒也笑不出來。聽見如此自私無情的話,孫子當年該是怎樣的心情啊?父親離世,母親淡漠,更有一眾叔伯明裏暗裏要取他性命,本該與他患難與共的未婚妻卻冷眼看著他在苦海裏掙紮。

能走到今天,他都付出了怎樣的代價?

老太太覺得正有一把刀,在一下一下剜自己的心,痛不可遏。

“老祖宗,你那是什麽表情?我好著呢。”虞品言放下茶杯,去拍撫祖母微微顫抖的肩膀,笑道,“如今我已是永樂侯,有些話卻不想再問了。老祖宗,您看著辦吧。”

“好,不出三日我便把這事辦妥。”老太太點頭,神情很有些不善。

哪料到翌日老靖國公便病危了,靖國公府亂成一鍋粥。此時退親頗有些落井下石趁人之危的嫌疑,老太太只得按捺下來。

又過了數日,老靖國公非但沒有好轉,反而越發嚴重,某天深夜終於咽了氣。靖國公府處處飄起白幡,這退親的事更不好提。

常雅芙須得守孝三年,親事沒退成,三年後孫子已經十九,放在別家重孫子都能跑能跳能喊人了,真是白耽誤功夫!老太太憋了一口氣硬是吐不出來,心裏別提多難受,轉身便給孫子物色起侍妾。

虞品言早些年被身邊的丫頭暗害過,後又被未婚妻擺了一道,對女人可說是深惡痛絕,老太太送來的人隨便往院子裏一扔,自個兒接了差事去了外地,大半個月沒歸家。

這日,虞襄早早就醒了,一邊哼著小曲兒,一邊對著銅鏡貼花黃。‘虞襄’底子很好,將養數月後五官長開了些許,相貌一天更比一天嬌艷,逐漸與虞襄上輩子的容貌重合。這種變化對她來說是好事,任誰照鏡子的時候看見一張完全陌生的臉孔也會覺得驚悚。

桃紅端著早膳進來,問道,“小姐,你今日心情很好?”自從小侯爺走後,主子就沒這麽笑過了。

“嗯,我夢見哥哥回來了。”虞襄示意柳綠推自己過去用膳,輕快道,“今兒給你們放一天假,都回家去吧。對了,還有負責灑掃的習秋,負責漿洗的容媽,負責擡水劈柴的龐福,統統回家去吧,酉時之前趕回來就成。”

桃紅一點兒也沒覺得歡喜,反而憂心忡忡,“小姐,咱們都走了,誰來伺候你啊?”這些都是院子裏真正幹事的人,其余人在翠屏翠喜的挑唆下全撂了挑子,整日裏躲得不見蹤影,只到了領月錢的時候才現身。

幾個月下來,他們越發肆意猖狂,就是從小姐跟前路過,也全當沒看見。常常把桃紅柳綠氣得頭頂冒煙,偏小姐從來不放在心上。

虞襄一邊喝粥一邊道,“你們待會兒把我推到外面就走吧,我今兒自有安排。等你們回來,這院子就清凈了。”

桃紅還要再勸,卻被柳綠輕輕拉了一下,這才不甘不願的答應。

用罷早膳,兩人推著虞襄來到院外。

“就這兒吧,風挺大的。”虞襄脫掉大氅,笑道,“這個你們收起來,我不需要。”

此時已進入深秋,呵氣的時候都能看見一縷縷白霧,不穿大氅又坐在上風口,還不得凍出病來?桃紅急了,硬要給她披上。

柳綠早知道內情,將大氅疊好收入房中,又取出一個藥瓶,蹲身道,“小姐,這祛風散寒丸您先吃一粒。咱們這便走啦,您悠著點兒。”

虞襄取出藥丸含進嘴裏,用指尖點了點她,眯眼笑道,“我教你的話可別忘了跟馬嬤嬤說。”因桃紅什麽都寫在臉上,才沒將這事兒托給她去辦。反倒是柳綠,心裏很有些成算。

柳綠抿嘴點頭,桃紅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兩個人拉拉扯扯走遠了。

很快,院子裏就安靜下來,只余寒風拂過葉子時的沙沙聲。

虞襄閉眼假寐,兩刻鐘後抱住雙肩,大聲喊道,“來人啊,我冷,給我拿件衣裳!”

四處靜悄悄的,她等了片刻,又開始喊,喊得嗓子都幹了也無人響應。翠屏翠喜就躲在東邊的耳房內,與幾個丫頭婆子玩花牌,一邊聽她叫喊一邊哈哈直笑。

“誰都不許應!讓她喝西北風去!”翠屏吐出幾片瓜子殼。

幾個婆子連連點頭。虞襄腿斷了,又是個軟弱可欺的,幾個月下來他們早不把她當主子看,反而有種踐踏侯府嫡女的痛快感。不得不說,恃強淩弱是絕大多數人無法去除的劣性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