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柳綠走時說不放心主子,讓馬嬤嬤巳時一刻過去幫忙照看。滿院子奴才,怎走了五個就沒人使喚了?還需仰仗外人?馬嬤嬤對柳綠的話外音心知肚明。

小侯爺不理後宅之事,自然不曉得,老太太年紀大了,精力不濟,也管不過來。她作為老太太身邊最信任的人,對虞襄的境況卻是一清二楚。

自從她奶娘死後,兩個大丫頭儼然成了主子,她反被壓成了奴才。原本想著她不是侯府血脈,且由她自生自滅,現如今卻是想管也找不到名目。

人家正主兒都不開腔,你冒冒然去了,不是擺明了自己手伸的太長麽!且現在的虞襄是個極有主見的,心裏恐怕也有成算。

馬嬤嬤就等著她出手了。今日得了柳綠囑托,她當即就反應過來,這是二小姐要尋個由頭把那些人全打發了啊!行,這回誰溜號躲懶找不著人,誰就立馬滾出侯府。

她一臉肅容的踏進小院,就見小侯爺的長隨張全正把一個火盆往屋裏搬,不由驚住了,“哎呀,侯爺回來了?”

張全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指了指屋內。

好麽,本以為這些奴才今兒要倒黴了,卻沒料倒的是血黴啊!偏讓提早歸家的小侯爺撞見了!她理了理鬢邊被風吹亂的發絲,低眉順眼的進去了。

只見小侯爺抱著無聲流淚的小姐坐在軟榻上,用大氅將小姐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巴掌大的小臉,一面替她擦淚,一面細心喂她喝藥,眼裏沁出柔色,緊繃的面龐卻預示著風雨欲來。

“奴婢見過小侯爺。”馬嬤嬤戰戰兢兢行禮。

“你來幹什麽?”虞品言本就低沉的嗓音這會兒結滿了冰渣子。

“奴婢不放心,過來看看小姐。”

聽見這話,虞品言臉色稍霽,淡淡瞥她一眼,道,“你有心了,一邊候著吧,等會勞你發落一批刁奴。”

馬嬤嬤連說‘應該的應該的’,飛快縮進角落裝木頭人。

虞襄身體漸漸暖和了,雙手捂在哥哥衣襟裏,觸手便是他強健而寬厚的胸肌,忍不住摸了兩把,待哥哥垂頭來看,沖他無辜的眨了眨眼,淚水又似斷了線的珍珠。

“哭什麽!瞧你那點出息!虞思雨都比你強!”虞品言嘴上數落著,動作卻十分溫柔,將她的小手掏出來置於唇邊呵氣。

一路奔波勞累,他新長了些胡渣,挺膈手。虞襄忍不住想笑,連忙撲進他懷中遮掩。虞品言卻以為她委屈了,張了張嘴,終是什麽話都沒說。

炭火噼裏啪啦燃燒著,將屋內烘烤的宛若春日,被長隨帶回來的丫頭婆子們卻像走進了冰窖,一個二個縮著脖子發抖。她們打死也想不到,侯爺今兒會回來!這下可該怎麽辦才好哇!

翠屏翠喜兩個已嚶嚶嚶的哭上了,不時擡頭楚楚可憐的瞅小侯爺一眼。

虞品言正專心的把玩妹妹肉呼呼的小手,指尖挨個戳她手背上的小窩,很有些沉迷,另一只大手拿著帕子,小心替她擦掉眼淚。

屋裏靜悄悄的,冷凝的氣氛足夠令人窒息,大約過了一刻鐘,才聽他開口詢問,“在哪兒找到的?都在幹些什麽?”

“回侯爺,這幾個在東跨院的耳房裏找到,正在玩花牌;這幾個在後花園曬太陽,嗑瓜子;這個在自己屋裏睡覺;這個在廚房吃東西。還有五人不知所蹤,奴才已派人去查了。”長隨一一指點過去。

“那五個不用去管。”虞品言擺手,鋒利如刀的視線在這些人身上刮過。

所有人都齊齊發抖,只覺一股寒氣鉆入頭皮,將神魂都凍裂了。他們想大聲求饒,想磕頭哀泣,想轉身逃跑,但身體卻似灌了鉛,喉嚨似吞了火炭,不能稍動,更不能發聲。猶記得三房一家當年意欲吊死在侯府門口,侯爺就是用這種眼神旁觀,直看得三房一家連尋死的心都不敢再升起。

如今落到侯爺手上,可還能保住一條性命?對了,小姐性子軟和,可以求小姐啊!

不少人擡頭朝虞襄看去,眼裏滿是希冀。

虞襄將臉埋入哥哥懷裏。

“看著她們!”虞品言卻不允許,擒住她下顎,將她的臉轉過去,語氣十分嚴厲,“看著她們,不許移開目光。這個拿好了。”他解下腰間的馬鞭,塞進妹妹手中。

虞襄頗有些摸不著頭腦。給一根馬鞭做什麽?

“抽她們。”平淡的語氣卻帶出了濃烈的煞氣。

虞襄愣住了。讓一個十歲的小姑娘學會拿鞭子抽人,這樣真的好麽?這事兒不該由你全權處理麽?不該賞一頓板子然後攆出去麽?現在這樣會不會把人給教歪了?

虞襄興奮的手都在發抖,連忙斂下眼瞼遮擋自己太過灼亮的目光。

虞品言卻以為她害怕了,握住她拿鞭子的手,嘴唇緊貼在她耳邊,一字一句道,“抽-她-們!日後誰若對你不敬,就拿起鞭子抽她們!誰身上有了鞭痕,立即打五十大板發賣出去!你雖然腿斷了,卻不是廢人。你是我虞品言的妹妹,就該驕傲,恣意,擡頭挺胸的活著!聽明白了麽?舉手,抽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