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靖國公夫婦趕到小院的時候,柳綠派來通稟的小丫頭剛走。老太太正壓著滿肚子火氣,一絲笑臉也沒露。

靖國公夫人張口便開始詰問,“我說老太君,虞品言也太沒風度了點,琦兒與虞襄兩個拌幾句嘴,鬧那麽一鬧,他竟叫人把一筐蛇倒在琦兒身上,這是要做什麽?他堂堂都指揮使,怎能與一總角小兒計較?”

老太太閉目撚著佛珠,等她說完了正準備開口,卻見虞品言頂著半濕的頭發大步而入,沉聲道,“我妹妹被他倒了一身毛蟲,現如今體無完膚,痛癢難忍。他半點傷口也無,只不過被嚇上一嚇,已算是我手下留情了。倘若你們還不知好歹,當心我掀他一層皮!”話落扯唇一笑。

世人都知道,笑起來的永樂侯遠比面無表情的永樂侯更為可怕。他表情溫柔似春風化雨,實則那微笑裏蘊含著滿滿地對生命的漠視。

靖國公這才恍惚想起,眼前這位再不是當年那個落魄可欺的小兒,卻是皇上欽點的都指揮使,可越級殺人,可先斬後奏,滿朝文武,唯有皇上一人能轄制的住。朝廷內外,沙場上下,死在他手裏的冤魂數不勝數,倘若都落入九淵地獄,恐怕連閻王殿都能擠塌。

靖國公這才知道怕了,腿肚子直打顫。

靖國公夫人對朝中之事並不了解,還道虞品言是當年那個任她拿捏的小兒,竟擺出丈母娘的架勢滔滔不絕的訓斥起來。

虞品言全無心情聽她說完,冷笑道,“你當他與襄兒如何鬧起來?卻是襄兒一口說破常雅芙當年燈會與虞品鴻交換定情信物的事兒,那姐弟兩惱羞成怒這才向襄兒下毒手。夫人,此事你想必也很清楚,那以後你不是與三嬸做下約定,只等三叔襲了爵,虞品鴻成為世子,便來找我退親嗎?我可一直在等著你呢!只可惜天意弄人,三叔一家沒多久就下了大獄,這門親事沒能結成,便又想起我來。你們當我虞品言是什麽?專揀破鞋的窩囊廢?”

靖國公夫婦猛然睜大眼睛,似見了鬼一般。

老太太失手掐斷佛珠,急問道,“竟還有這事?交換定情信物?好好好,果然是我的好孫媳,如此的不知廉恥,如此的淫-蕩下作!你們還有臉上門問罪?來人啊,將他們打出去!快快打出去!”

老太太站起來,一疊聲兒的怒吼。常家意欲與三房結親這事她知道,卻不知道常雅芙早就與三房嫡子有了私情!常家竟想拿一個破爛貨塞給他虞府,想得倒美!

仆役們高聲應諾,出門找棍棒去了。

再待下去少不得挨頓打,且名聲還臭了,靖國公夫婦埋著頭捂著臉,逃也似的跑了。

老太太滿肚子火氣無處可發,拍著桌子厲聲詰問,“這事你早就知道?為什麽不告訴我?早知常雅芙如此放浪形骸,當初老靖國公沒死的時候我就該把這樁婚事退了,哪能忍她這麽多年!不行,等她下個月一除服,我就上門把親事退了。簡直欺人太甚!”想起當初差點沒被靖國公夫人說動,允了這門婚事,她冷不丁出了一身的虛汗。

虞品言輕輕拍撫她脊背,溫聲道,“現在告訴你,你還如此急怒攻心,當年告訴你,你不得被她氣得再躺幾個月?孫兒怎麽舍得。”

老太太一時心疼如絞,一時又恨得咬牙切齒,拉著孫子的手抹起淚來。在她不知道的時候,這孩子究竟受了多少苦?簡直不敢深想!他祖父怎麽能替他定下如此糟心的一門親事?下了黃泉定要找那老東西算賬!

虞品言一面替老太太擦淚,一面微微笑了。襄兒知道這事的時候比老祖宗更為激動,竟連自己送給她的匕首都拿出來,說是要捅了常雅芙。身邊有這樣兩個全心全意待他的人已經足夠。他也是磨礪了許多年才真正想明白,該舍棄的便要幹脆利落的舍棄,該珍惜的一定要牢牢抓緊。

老太太與孫子默默無言的待了一會兒,這才覺得好多了,見他頭發半濕,衣服也換了一套,正想問他大冷天的洗什麽澡,卻見一名龍鱗衛急急忙忙沖進來,稟告道,“都統,太子請您趕緊過去!”

老太太頓覺不妙,連忙催促孫子快走。

卻說太子妃得了虞襄抽中的那支龍鳳簽,心情果然大好,在後殿廂房稍事休息,見外頭下起春雨,幾株晚梅吐出艷紅地星星點點地花苞,沾了水珠顯得尤為可愛,竟不顧宮人的阻攔,撐起油紙傘尋梅去了。

逛到梅林邊緣,就見一座垂花門大敞著,對面是普通人家居住的院落,雖然占地不大,卻擠了足有七八戶。現如今正是倒春寒的天氣,出太陽的時候不覺得,一下雨便冷得鉆心,又加之山頂更比平地冷上幾分,不燒炭火簡直沒法過日子。

道童們怕香客凍出病來,在院子一角堆了許多木炭,又在一旁燒了一大盆旺火,誰要是想發爐子便自個兒來拿火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