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林氏也沒料到虞襄會那般幹脆,這私房話還未說完,三個大箱子就已經擺在院裏了。箱蓋上貼著標簽,兩個為中饋賬本,一個乃林氏這些年的嫁妝本子。

虞妙琪看見貼條眸光微暗,問道,“母親,你的嫁妝竟也是托她管理嗎?”不是說四年前已經知道事情真相,怎麽還對虞襄如此放心?

林氏聽了十分尷尬,命人將箱子搬進屋,解釋道,“我頭幾年沉浸在亡夫之痛中難以自拔,故而府務、中饋,甚至嫁妝全扔給老祖宗幫忙打理,想來這些隨嫁的田莊鋪子也是老祖宗交予她的,我卻是完全不知情。”

虞妙琪聽了還是難以釋懷,埋怨道,“祖母四年前就已知道她身世,卻依然將您的嫁妝交出去,可見對她信賴愛重到了極點。反觀對我,態度卻不冷不熱,不遠不近。”

林氏連忙摟著她安慰,“我的兒,你別多想。這不是因為你早年沒在家麽?老祖宗孤單寂寞自然需要人陪,這便被虞襄籠絡走了。你日後多陪陪她也是一樣,血緣擺在那兒,沒有親近外人卻疏遠家人的道理。”

虞妙琪點頭,徑直打開那裝載嫁妝本子的箱蓋。裏面整整齊齊碼著許多賬本,脊頁上標注著年份。

林氏抽-出其中一本翻看,冷笑道,“中饋賬本且放在一旁我稍後再看,這嫁妝本子我卻得好生查查,倘若她在我嫁妝裏動了手腳,少不得鬧到老祖宗那裏好叫她看清楚這‘嫡親孫女’的真面目。”

虞妙琪心思浮動,也抽-出一本略略翻看,被林氏母家的富貴驚住了,這陪嫁的田莊鋪子也太多了點,道一句‘十裏紅妝’也不為過,不免好奇的問,“母親,咱們外家是做什麽的?竟然如此巨富?”

林氏笑道,“你外家也是商賈,卻並非地位卑賤的行商,而是皇家欽點的皇商,專門負責籌辦皇室專用的瓷器絲綢等物。你外公乃大漢朝唯一的紅頂商人,當年曾向征戰在外的聖祖進獻五百萬石糧草解了戰敗之危,故此受封中書舍人,地位十分尊崇。”

虞妙琪本以為商賈都是卑賤之人,聽了林氏的話才知曉竟然也有將商賈做到極致的神人。而她外公便是唯一的佼佼者,心底的一絲小別扭瞬間消散,笑道,“原來我外公竟如此厲害,那我要不要抽空去拜見一下?”

林氏臉上得色頓減,嘆息道,“你外公早就去了,如今是你大舅舅當家。回去探望的事改日再說吧。”

林氏本為林家嫡長女,然而林家現在的家主卻是她當年最看不上眼的庶長兄,她嫡親弟弟是個浪蕩子,因吸食了過多五石散傷了根骨,這輩子都無法有嗣,故而丟了繼承權。她因幫著嫡親弟弟爭奪權位與庶長兄撕破了臉,足有二十年未曾歸家。

她那嫡親弟弟現如今也分府單過,僅剩的幾分家業早就敗得一幹二凈,時不時找上永樂侯府打秋風。虞襄每次給錢都非常大方,用得全都是林氏的嫁妝,惹得那小舅舅見了她就點頭哈腰態度諂媚,直像對待自己祖宗。這些事林氏卻是毫不知情。

虞妙琪見她臉色陰郁便不敢再多問,心道私下裏再找金嬤嬤詳細打聽,於是笑道,“那就改日吧。不瞞母親,我在沈家時也經常幫著沈氏看賬本,母親若是忙不過來我還能搭把手。”

“哦?我的女兒竟然如此能幹?那感情好,咱們立時把這些賬本仔細查查,若是出了問題便拿到老祖宗那裏理論理論。”

林氏將賬冊全都取出,按照脊頁上標注的年份從頭查起。虞妙琪拿起算盤,看一行打一行,速度十分驚人。

因母女兩存了找茬的念頭,每一個數字都反復核對,查到一半的時候還真讓她們找到好幾個虧空之處,且數額十分巨大。

母女二人頓時來了精神,接著往下翻查,累計虧空竟達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地步,甚至有五所京中旺鋪被無緣無故賣掉了,所獲紋銀不知去向。

林氏氣得牙齒都在打顫,拍案怒罵,“好一個小野種,竟敢將我的嫁妝私下裏賣了!怪道她生活如此奢侈,卻原來都是挖了我的血肉去填補!好好好!金嬤嬤,帶上賬本去老祖宗那裏,順便把侯爺也叫去。當著他們的面兒,我要那小野種把吃了我的全給吐出來!”

金嬤嬤肅然應諾,叫來兩個婆子擡上賬本就走。

虞妙琪微微垂頭,用帕子掩住嘴角幸災樂禍的笑容。這虞襄還真夠膽大的,前後竟吞了十萬兩之巨,也不知她花用在何處?倘若逼著她吐出來,那場面真真醜死個人!又一想到這些銀子本該是留給自己的嫁妝,卻全讓那野種侵吞了,她眸色漸冷,喜色頓消。

林氏拉起她便走,她猛然回神,擺手道,“且慢,我把祖母送我那個荷包戴上。”從針線盒裏翻出荷包,又隨意撿了一張紙疊好放進去,她這才系在腰間隨林氏往正院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