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春梅、冬水在林氏那兒得了準信,翌日清晨精心打扮一番,拎著兩個小包裹離開針線房,路上遇見相熟的丫頭便停下來道別。

“侯爺身邊一個女人都沒有,聽說早年那些丫頭全都被侯爺……”其中一人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告誡道,“你們可得當心點兒,侯爺不是那麽好伺候的,得了這差事還說不準是福是禍呢。”

另一人點頭附和,“是啊,人都叫侯爺活閻王,每日幹幹凈凈出門,總帶著一身血腥味回來,涴衣房那幾個婆子最怕給侯爺洗衣裳,常常端著滿盆的血水往外倒,可嚇人了。聽說侯爺之所以氣勢那麽陰森恐怖蓋因殺了太多人,圍繞在他周身的冤魂常年不散的緣故。你兩還是小心些吧。”

與兩人極為交好的小丫頭冷笑道,“得了,甭在這兒吃不著葡萄說葡萄酸。正因為侯爺身邊沒有女人,春梅冬水才有前途呢。哪個男人不好色,侯爺之前不開口那是因為三小姐掌家,他不好讓自個兒妹妹尋摸女人不是?這回換了夫人來安排,他自然笑納了。”話落一左一右挽住兩人手臂,語氣諂媚,“兩位姐姐,日後富貴了可別忘了提攜妹妹一把。”

春梅冬水抿嘴直笑,臉蛋浮上兩團紅暈,看著十分秀麗可人。她們不是沒聽說過府外那些傳言,什麽殺人如麻、冷血無情、六親不認的,在她們眼裏都比不上侯爺那張俊美異常的臉龐和滔天權勢。

都說富貴險中求,若是有幸成為侯爺第一個女人,日後還不要什麽有什麽?

二人各自盤算又各自防備,扭著小腰邁著碎步往前院去了。一眾丫頭用或艷羨,或憂心,或嘲諷的目光送她們離開。

這日正值休沐,虞品言難得不用去衙門辦差,抱著妹妹先去給老太太請安,隨即把人帶回書房練字。

虞襄坐在稍矮的書桌前,寫一個字看一眼斜倚在窗邊研究棋譜的兄長,頗有些欲言又止。

“別看了,再看也要把這帖字練完。你耽誤了多少功課,自個兒算算。”虞品言頭也不擡的輕嗤。

虞襄放下毛筆,抱怨道,“哥哥,我略識幾個字就得了,難不成你還打算把我教成鴻儒?我可沒那個天賦。你看看小九兒,她才十二歲就不用讀書了,整日裏吃喝玩樂,快活著呢。我好不容易不管家,你也讓我松快兩天。要不我陪你下棋?”

虞品言嘴角微彎,話中卻滿是嫌棄,“九公主為了逃學能在皇上跟前打滾耍賴,你也給哥哥滾一個看看。還有,你那棋品實在太臭,讓你十子不算,走兩步竟能悔三步,不若我左右手互博。”

想到小九兒當著皇上的面滿地打滾幹嚎那場景,虞襄頗覺丟臉,扶額嘆道,“說話就說話,幹嘛掀人老底,我寫還不成麽。”

書房內又安靜下來,兩刻鐘後,虞襄用筆杆敲擊硯台,喊道,“今兒的功課做完了,哥哥你來看看。”

虞品言放下棋譜走過去略看兩眼,搖頭嘆氣,“怎教了四年還是沒有長進?有形無神,力道綿軟,連寫個拜帖都嫌丟人。”

虞襄甩了甩酸軟的手腕,嗔道,“我天生力氣就這麽點大,如何能做到你要求的力透紙背?哥哥你太強人所難了。”

虞品言莞爾,取出一張白凈宣紙鋪開,將妹妹抱在膝頭握住她拿筆的小手,柔聲道,“哥哥帶你練,你自行琢磨怎麽使力。字跡有無勁道並非靠人本身,而是運筆的角度和收筆的速度。”

清雅的檀香味將自己包圍,強健的臂膀從腋下環繞,背後靠著寬厚溫暖的胸膛,隱隱還有沉穩的心跳透過布料傳導過來,那感覺說不出的偎貼悸動。虞襄縱使有滿肚子牢騷也發不出了,乖巧的點頭答應,然後耳尖紅紅的偷瞄兄長側臉。

虞品言故作不知,握著她的小手一筆一劃寫得十分緩慢,幾行詩句在紙上延展,訴說著某人難以言表的情愫——秋風清,秋月明,落葉聚還散,寒鴉棲復驚,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為情。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

寫完後虞襄喃喃念了幾遍,心湖似投入一粒小石子,蕩開層層漣漪,還有一種微妙地,難以言喻地感覺飛快從腦海裏滑過,待要去抓時卻似青煙般消散。她眨眨眼,目光略有些恍惚,問道,“還有一句怎麽沒寫完?”

確實還有最後一句——早知如此絆人心,何如當初莫相識。

虞品言仔細觀察她神色,少頃後嘆息道,“最後一句頗不吉利,索性不寫了。”如何能不相識?那麽自己一生鐘情該寄於何處?

虞襄愣愣點頭,正想轉移話題時門外來了兩個身段窈窕的丫頭,臉上妝容精致,手裏拎著包裹,正扭著小腰蹲身行禮,嗓音婉轉如涓涓泉水,“啟稟侯爺,夫人命奴婢二人前來伺候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