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季曉鷗的美容店,就坐落在四惠附近一個人煙鼎盛的小區旁邊。店面不是很大,原是底層臨街一套老式的小三居,大概八十多平米的面積。季曉鷗的奶奶在世時,就一個人住在這裏。

奶奶去世前,專門留下遺囑,將房子留給孫女季曉鷗全權處理。因為這件事,季曉鷗的二嬸大為不滿,不傳男孫傳女孫,她認為奶奶立遺囑時已經神志不清,叔伯兩家就此吵翻了臉,幾乎一年沒有往來,差點兒鬧上法庭打遺產官司。而季曉鷗平白得到一筆價值幾十萬的不動產,再加上二嬸的冷言冷語,惶恐中悲痛都減弱了幾分。事後和父母幾經商量,取得他們的同意,她便辭去原來那份半死不活的工作,將房間改造裝修,變成一處敞亮的店面,圓了一直以來自己開家美容店的夢想。

“似水流年”開業三年,眼看周圍相似的美容店幾經易主,這家店卻能從生意慘淡的時候一直堅持到今天,除了季曉鷗的用心經營,另一個重要原因便是沒有房租的壓力,主要支出除了添置必需的美容品和美容儀器,就是水電氣暖和三個美容師的薪水。即使如此,季曉鷗也深覺小本生意的周轉艱難,開店至今,那些酸甜苦辣無須贅言,如果不是真的熱愛自己這家小店,真的喜歡美容這個行業,她很可能早就撐不下去了。

送走上午最後一個客人,揉著酸痛的手腕,季曉鷗忽然想起昨天對湛羽的承諾,安排好店裏的生意,她去超市買了水果和藕粉,趕到醫院。

然而面對她的,卻是一張幹幹凈凈的空床。

那個清秀可人的小師弟湛羽,已經消失了。

就在季曉鷗頭天晚上替他墊付了所有醫藥費之後,他卻一大早辦了出院手續,不聲不響地離開了。隨著他一起消失的,還有剩余的押金。人去床空,沒有給她留下任何口信。

站在病房門口,季曉鷗裹緊羽絨服,異常沮喪,只覺今天的穿堂風格外陰冷。如果母親知道了這件事,肯定會說她被《聖經》洗壞了腦子,又做了一次濫好人,被人用最原始的姿色和手段騙得找不著北。

護士怪同情地看著季曉鷗:“那小孩兒一雙眼睛抖著機靈,瞅著就不是一般人兒。您當破財免災得了!”

可是季曉鷗根本不願相信,不相信這個長著一雙明澈眼睛的大男孩,會貪圖幾千塊錢的押金。

一連幾天,季曉鷗都為此事悶悶不樂。直到一天上午,有人匿名送來兩個漂亮的花籃,才讓她轉移了注意力。

花籃裝飾得很美,看得出動過一番心思。上百朵粉白色的玫瑰錯落有致,花瓣晶瑩潤澤,放在店裏滿室幽香。進門的顧客嘖嘖稱奇,有人驚嘆說這是真正的保加利亞進口玫瑰啊,並非市面上濫竽充數的白色月季,兩個花籃的造價,怎麽著也得上千元。

熟悉的客人便和季曉鷗開玩笑:“季老板,你的春天來了!”

季曉鷗回答:“只怕是有人叫春吧?”

她攔住送花籃來的快遞小夥兒盤問半晌,卻什麽信息也沒有得到。想了好久,也想不出自己認識的男人裏,有誰做事能如此不計成本?

第二天又有兩個花籃送到,花籃比昨天大了三分之一,上面換了顏色略深的香檳玫瑰,朵朵光潔豐潤,嬌艷粉嫩得似豆蔻梢頭的二八少女。

送花人還是沒有現身。

季曉鷗傻站在店中央,被一室馥郁清甜的香氣沖得有些頭昏,實在想不明白這是怎麽回事,該不是哪個冤大頭寫錯地址送錯地方了吧?

隨後七天,每天上午十點兩個花籃準時送到店裏,玫瑰花瓣的顏色一天比一天濃重,從最初的白色、香檳色、淡綠色、黃色、淺粉色……直至第九天的橘紅色。

到了第十天,上午十點,店門一開,兩個一人多高的花籃被搬進店內。玫瑰當然還是玫瑰,卻是最隆重的紅玫瑰,將近千朵,深紅色的花瓣豐盈明艷,顏色濃烈得如同最醇厚的紅酒,泛著絲絨一般的光澤。

這回還有點兒不一樣的東西。花瓣中間插著一張名片。淡黃色的無光銅版紙,紙質厚實堅韌,手感極好。名片的格式很奇怪,除了一個人名和一個手機號,正面背面都光禿禿的,再無其他信息。

季曉鷗翻過來掉過去打量很久,輕聲念出名片上的名字:“嚴謹。”

嚴謹?她仰起臉想了又想,腦子裏卻沒有任何關於這個名字的印象。

店裏的幾個美容師,都笑嘻嘻地瞧著季曉鷗,嘰嘰喳喳猜測著神秘送花人的真實身份。

季曉鷗卻出人意料地揚起手,那張名片便劃出一道拋物線,一頭紮進門口的垃圾筒。

“哎呀,你怎麽給扔了?”姑娘們惋惜得直跺腳。

季曉鷗不得不板起臉,做出一副後娘的樣子,兇巴巴地叫:“都給我幹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