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餐廳經理還在醫院,腦袋包得木乃伊一般,見到自家老板,少不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哭訴一下當天的遭遇。嚴謹只能好言安撫幾句,暫時穩住他。畢竟有些場合嚴謹不方便出現,而餐廳經理是天津當地人,以後諸般出頭露面的事還是得靠他。

很明顯,今天這場沖突並不是偶然事件,而是提前策劃好的行動。對方的目的很直白,沒藏著掖著,就是踢館砸場子來了。類似遭遇嚴謹經歷太多,早已安之若素,並沒有過分放在心上。開餐廳飯店並不是件容易事,黑白兩道都要設法擺平,其中錯綜復雜的糾纏,甚至比他以前商貿公司的業務還難應付。

在“三分之一”,嚴謹有一個專門的房間做辦公室。他先關上門撥了幾個電話,然後開車進天津市區,找當地朋友吃了頓豐盛的晚餐,這才不緊不慢地踏上返京的歸程。

車還未到京津塘高速的收費口,嚴謹需要的消息便陸陸續續傳回來。

下午砸店的幾個混混,已經被教訓,付出的代價是被踢斷的肋骨和脫落的牙齒。嚴謹得讓自己的員工看到,跟著他混絕不會吃虧。事實證明,嚴謹先前的猜測無限接近真相。砸場子的人,為的就是破壞他的生意。怪只怪“三分之一”餐廳太過招搖,旺季時平均每天幾十萬的流水,生意好得不知讓多少人眼紅,因此很難照顧得滴水不漏,稍微有個疏忽,就會有打點不到的地方。

但他沒想到,壞消息竟會傳得如此之快,連身為警察的許志群都憂心忡忡地親自打電話過來。

“嚴子,”許志群的聲音帶著大禍臨頭的恐慌,“你也太大意了,怎麽會去招惹那個煞星?塘沽地面兒上前些日子新換的黑道老大,就是這個綽號叫‘小美人’的,你不知道嗎?”

嚴謹正目視前方,專心超越一輛女司機駕駛的敞篷小跑車,一時沒有說話。

許志群忍不住“喂喂”兩聲,“嚴子?”

眼見那嬌俏的女司機粉面含嗔,沖他怒目而視,嚴謹雲淡風輕地揮揮手,然後對著車載電話哈哈一笑:“小美人兒啊,真是個好名字!真是一美人兒嗎?”

許志群登時急了:“你別不當回事兒!我告訴你啊,他得這外號,因為人長得又瘦又白像個女的,卻是個心狠手辣的主兒,他是想從根兒上控制塘沽的海鮮市場。你那個店,生意火得紮眼,平時又直接從漁船上貨,正好拿來殺一儆百,這是給你下馬威呢……喂喂……你在聽嗎?”

“聽著哪聽著哪,您接著說!”嚴謹趕緊應答。

他確實走神了。雖然嘴裏說著不在乎,但對方的身份著實讓他吃了一驚。他原來以為砸店的是對“三分之一”充滿羨慕嫉妒恨的同行,沒想到來頭這麽大。可他的店招攬客人,靠的就是“新鮮”兩字,一旦向對方屈服也通過海鮮批發市場上貨,他還做什麽生意?

幾番叮囑之後,許志群終於結束他漫長的通話:“在天津的地面上,不比北京,咱強龍不壓地頭蛇,你真的要當心。”

“那不能,放心吧兄弟,小事兒一樁,肯定能擺平。”

手指輕叩著方向盤的邊緣,嚴謹微微冷笑了一下。如果換作十幾年前混社會的時候,遇到這種事,他的解決方式簡單而直接:打!打不過你我認栽,誰怕誰呀?但是在部隊幾年的磨煉,把他當年的棱角磨去不少。退伍後又在社會和商場摸爬滾打這麽些年,免不了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霹靂火暴的性子更是收斂了許多。對付黑道上的人,以暴易暴並不是最有效的方式。想徹底解決問題,公安局的關系當然可以動用,但他的人脈根基都在北京,天津跨著市區相隔百多公裏,行事畢竟不太方便。

他想得太過出神,不由自主放慢了車速,於是他那輛排氣量4.4升的“路虎”,在高速公路的快車道上,竟以時速六十公裏的速度,像烏龜一樣緩慢爬行,車後堵著一隊被憋得火星亂濺的憤怒司機。

直到後面響起一串氣急敗壞的車喇叭,嚴謹才驀然驚醒。心中本來就悶著一股濁氣,又被喇叭聲催得心煩意亂,他頗不情願地猛踩一腳油門,同時大罵:“趕著換生肖嗎?著什麽急?”

但這一罵,倒讓他想起一個人來,一個可以幫他牽線搭橋擺平麻煩的人。

於是那輛全尺寸的醒目越野車,一改疲態驟然加速,朝著北京方向疾馳而去。

嚴謹要見的人,名叫馮衛星,當年部隊裏的老戰友,兩人一張床上下鋪睡出來的交情。

只不過馮衛星早早退伍,等幾年後嚴謹退役重回北京,他早已今非昔比,擁有了自己的客運公司和貨運托運公司,後來又增加了幾家夜總會和酒吧,最近更是有進軍房地產行業的打算,出入之際躊躇滿志,愈加派頭非凡。看他如今進進出出都有一幫手下前呼後擁,一副社會精英的面目,很少有人會想到,當年他也曾一路血雨腥風地在道上混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