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8 破繭

在整個中國大地回暖的時候,顧湘回到了家鄉。

她心想,自己這也算是衣錦還鄉了。去上海時那個膽小瑟縮、衣衫寒酸的女孩子,只經歷了短短半年的洗禮,就已經變成了一個落落大方、衣衫得體的都市女子。

這座城市半年沒見,又有不少大變化。幸好外婆的小樓還是老樣子。這片房子當年強拆不成,居然一直保留至今。這年頭地皮飛漲,即使在去年南部房價大跌的時候,這裏的賣價也依然驚人。顧湘也算過,如果將來這裏的房子出手,她怎麽也算是個小富婆了。

父親一家還是老樣子。小賣部的生意還不錯。顧湘在店裏坐了半個鐘頭,繼母一直不停地招呼客人。顧建國的腎一直養著,顧湘這半年也沒少給他錢買藥,所以他看上去氣色還不錯。

弟弟顧敏談了一個女朋友,把人家女孩肚子搞大了,不得不結婚。林淑雯變著法子問著外婆那棟老房子的事,想讓小兩口住過去。丈夫呵斥了她幾句,林淑雯生著悶氣回裏屋去了。

顧建國對女兒說:“你別理她。你弟弟結婚的事,我們自己可以打點。平時已經要了你夠多錢的了,你也不容易。”

顧湘也知道,繼母一個沒文化的女人,嫁的男人身體不好,生的孩子又不爭氣,自己一把年紀了還要操持生意。其實她的一生比顧湘要悲哀多了。顧湘同情她。

顧湘對父親說:“我給你的錢,你也別省著,該花就花。”

父親問:“你在上海還好嗎?吃住習慣不?找對象了嗎?”

顧湘啼笑皆非,“找什麽對象啊?誰會看得起我?”

顧建國十分愧疚,“你是個好姑娘呀,就是被害苦了。”

“過去的事就別說了。”顧湘不想總提起往事,“我回來給外婆上墳的。聽說終於有開發商要買老房子那塊地了,我也打算把房子賣了。”

“你要賣房子?”顧建國驚訝,“那以後你回來住哪裏呀?”

“旅館吧,”顧湘說,“找個住的地方還不容易?”

“這麽說來,你是打算在上海定下來了?”

“大概吧,”顧湘也沒有回答得很肯定,“我是在那裏重新站起來的,所以想試著在那裏繼續奮鬥下去。”

顧建國回頭看了看裏屋,林淑雯正開著電視看連續劇,聲音放得很大,全然不顧外面的人在談話。

他也放心了些,低聲對女兒說:“你奶奶走的時候,留下了一個金鐲子,說是給顧家長房媳婦的。我沒告訴你林姨這事。你這次回來,就把鐲子帶走吧,以後可以給你的孩子,當成是我這個做父親的一片心意。”

顧湘笑了笑,“大概我今年真的走財運呢。”

老父握著女兒的手,自責道:“你在外面工作,更要對自己好一點。如今還是有好男人的,找一個合適的結婚吧,你年紀也不小了。有了家後,日子會過得輕松一點。”

顧湘滿口應下。她總不能和老父說她這輩子估計都嫁不出去了吧。

外婆的房子原先租給了兩對來打工的小夫妻,恰好他們退租。顧湘草草收拾了一下,暫時住了下來。

晚上她一個人躺在床上,左鄰右舍家裏傳來說話聲、電視聲、小孩子哭鬧聲。這都是她從小聽到大的聲音,現在聽來,還是那麽親切。她這個時候才切切實實地感覺自己到家了。

離家幾天,也不知道富貴會不會想她。

次日醒來,發現外面下著小雨。都快忘了南方的春天有多潮濕,這雨一落地,不下到入夏是不會停的。

顧湘正在考慮要不要頂著雨出門,就看到有一輛出租車開過來,停在了樓下。院門擋著,她看不清來人,不過很快就聽到了敲門聲。

鄰居一個小姑娘跑出去開門,過來片刻又跑回來,沖著樓上喊:“顧姐姐,有人找你。”

顧湘拉開門往下望去。孫東平風塵仆仆的身影隔著宛如雲煙的雨簾,站在院門的小棚底下,手裏提著一個半大的行李箱,正擡頭望著她笑。

這情景仿佛就像一下倒回去了八九年,那個少年推著單車站在那個位置等著接她上學。也是那樣欣喜的笑容,也是那樣明亮的目光。

顧湘的眼睛一陣熱。

孫東平沖她喊:“下雨,你別下來了,我這就上去。”

顧湘站著不動,呆呆地看著這個男人一步一步走上來。直到孫東平站在了她的面前,她都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發梢的水珠和眼睛亮晶晶的光芒,這才反應過來。是他沒錯。

“你怎麽來了?”張口只問得出這麽一句。

孫東平態度自然得就像回到了自己家一樣,他繞過顧湘進了屋,把行李往地上一丟,自己去廚房倒了牛奶喝。

顧湘跟了過去,追問:“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你怎麽找來啦?”

孫東平回頭沖她笑,“沒事,就是聽說你惹上了一點麻煩。張其瑞告訴我你回來給外婆上墳了。我想起我也沒給老人家上過墳,於是就跟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