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7 困局

孫東平坐在會議室的首席,低頭看著文件。斜對面一個中層在作報告,聲音有點哆嗦。

孫東平短短幾天似乎瘦了許多,臉部輪廓更加分明了。他把頭發剪短了,後頸處頭發緊貼著頭皮,劉海規矩地被發蠟固定住。而且顯然沒有休息好,臉色蒼白,臉頰微陷,眼神陰沉冰冷。整個人陰沉寡言,就宛如一把出了鞘的利劍。

會議室裏的高層們都露出詫異的神色來。這個少東家留學回來,雖然做事雷厲風行、規矩嚴厲,但明面上總是笑臉迎人,和藹可親的。最近見他臉色這麽難看,心裏都有點忐忑,紛紛猜測到底出了什麽事。

徐楊悄悄嘆氣,她也受了孫東平好幾日的冷臉了。秘書處的小姑娘也跑來訴苦,說總經理現在絲毫容忍不了她們出一點錯,都有個女孩子被孫東平斥責哭了。孫東平最會憐香惜玉,對那些女孩子們一直十分和氣的。

她昨天同劉靜雲出來吃午茶,想從劉靜雲那裏探聽一下內幕。劉靜雲倒委婉地詢問她是不是年末公司太忙了,孫東平最近看著很累的樣子。顯然她也不知道最近出了什麽事。

公司裏一切都正常,孫家兩老的身體也都沒有問題,那又是哪裏出了錯?

會議進行到了結尾處,孫東平挑了幾處錯,把幾個主管叫起來批評了一通,然後才大手一揮,放他們走了。

員工們紛紛用最快的速度離開了會議室,臨走前,幾乎都丟給了徐楊一個詢問和求救的眼神。徐楊自己都還糊塗著呢,於是只好裝作沒看見。

孫東平把文件丟給小秘書,站起來大步離開了會議室。

徐楊追著他出去,可是孫東平的速度更快,轉眼就回到辦公室了。徐楊氣不打一處來,把手裏的文件往秘書組長手上一丟,沖進了他的辦公室。

孫東平正坐在辦公桌後,彎著腰,把什麽東西丟進嘴裏。見徐楊沖了進來,他驚了一下,把藥瓶子放回抽屜裏。

“那是什麽東西?”徐楊警惕地皺起眉。

“復合維生素而已。”孫東平有點不耐煩,“你還有什麽事? 我記得我有個午餐會……”

“已經給你取消了。”徐楊兇狠地瞪了他一眼,“你看看你自己現在是什麽樣子?臉色白得簡直像剛淹死的人,眼睛紅得像兔子。你到底幾天沒睡覺了?”

孫東平一臉無所謂,“也不是沒睡,就是睡眠質量不怎麽好。年關事多,有點輕微精神衰弱。”

“怎麽了?婚前恐慌症?”

“你說笑呢。”孫東平卻一點笑的意思都沒有。

“那是什麽?”徐楊抱著手,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公司上的事我比你還清楚,這公司離垮還早著呢。你又要結束八年長跑和靜雲結婚了。老頭子給你的那筆結婚基金你也即將可以動用了。你到底在犯什麽名堂?你這幾天簽錯幾份文件了?公司打印文件不需要成本的嗎?”

“我沒事。”孫東平避開她的目光,“偶爾失眠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

徐楊冷笑,“我看著你長大的。你從小比豬都能吃,比牛的力氣還大,比狗的精力都旺盛,吃飽了倒頭就睡,天打雷劈、山崩地裂都不會醒過來!”

若換成以前,孫東平早就笑嘻嘻地拽拽徐楊的袖子,叫幾聲姐,說點俏皮話哄她開心了。可他現在只是木呆呆地坐著,臉上始終有股不耐煩,顯得很疲倦,而且心不在焉。徐楊這麽近看著他,更是覺得他這幾天一下瘦得厲害。

她忍不住伸手摸孫東平的額頭。孫東平正在走神,沒有躲避開,反應過來後,有點不高興。

“有點燙啊。”徐楊說,“你在發燒嗎?”

“沒有。”孫東平幹巴巴地說,“你不是約了林大哥吃午飯的嗎?”

徐楊也有點生氣,“我不知道你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但是你這樣下去,遲早把自己折騰死。”

徐楊氣呼呼地走了,把門甩得震天響。孫東平覺得頭更疼了,趴在桌子上,難受地按著太陽穴。

手機裏有一通留言,是劉靜雲打來的,“東平,是我。婚紗店打電話來說衣服做好了,今天下午三點去試婚紗,別遲到了。”

劉靜雲話語裏含著笑,顯然對下午要做的事充滿了期待。

孫東平強打起精神,走去辦公室附帶的休息室。浴室的鏡子裏忠實地映出他蒼白清冷的一張臉。他忽然覺得他這模樣有點眼熟,想了想,才發覺張其瑞平時就愛端著這副冷幽幽的架子。

真搞不懂為什麽他擺這臉色就是酷,自己擺這臉色人家就會覺得他有病?

孫東平走到休息室,把自己丟在床上。

他一閉上眼睛,就又看到顧湘。女孩子清秀的面容上掛著落寞,顯然過去困苦的生活已經將她折磨得不會笑了。她就那麽靜靜地站在他的面前,注視著他。他想向她走過去,可是不論怎麽費勁,不論他是邁大步還是奔跑,他都反而離她越來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