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一連三天了,那個老大爺連續光臨,我很容易記住自己的客人,更何況他的通身的氣場,是如此特別,讓我判定,這是一個有社會地位的老大爺,貴人臨賤地,絕對不尋常。

有了好奇心就想著要觀察,一觀察,我恍然大悟,他的氣場像極了我前世的爺爺。我家老爺子是渡江戰役的時候參的軍,解放後在朝鮮和越南戰場上都有他的身影,後來被調任西南一省任一把手,那種既有戰場上歸來的軍人的鐵血,又有多年官場打滾的政客的圓滑,這種矛盾在我們家老爺子身上那是完美地結合,他老人家收放自如。

我一思襯,那黃侍郎家不就是嗎?這老爺子年紀該是黃侍郎的父親,黃小姐的祖父了吧?一下子就更覺得有趣,仿若回到了我前世。

那時候我也是黃小姐這般二八年紀,剛入高中,所謂哪個少女不思春?我那時確確實實的少女心萌動地一如夏日的天氣,熱烈且奔放,直截了當地對著高二的一個學長表達了我生機勃勃的愛慕之意。一時間在校內成為佳話,也可能是笑話,我未曾細細研究。

才不過表達了半日,等我回到家中,老爺子已經筆挺著身體,用銳利的目光看著我,開始與我進行心理戰,我這等菜鳥哪是他的對手,立馬全然招供,他拿出了十來頁的那個男生調查報告。我汗!那個從小到大完全沒有秘密的攤開在了我面前,突然之間我就失去了對他的興趣。從此作罷!

自古祖輩愛孫輩是一樣的吧?這老爺子恐怕是捉了明祁那家子哪個長輩,親自過來打探打探的吧?

此刻我實在羨慕黃小姐,在這個世界上我已經沒有了當初真心實意,愛我至深的家人。這老爺子想來是她爺爺吧?老爺子爽朗一笑,讓我回神,別羨慕了,羨慕也羨慕不來啊!

老爺子昨日搭識了那酒蟲子,老春頭,兩人相約今日又來喝酒。

這老春頭是我店裏唯一能坐下喝酒的客人。三年來,他到我這裏討一個鴨頭一副鴨掌,然後掏出自帶的酒壺,不吃面,靠著這兩樣消磨一個上午,中午我時常讓王叔給他送上一碗面,下午催他早早回去。

他是個命苦的人,年輕時候從軍傷了一條腿,等回到京城,媳婦改嫁隔壁老王,他老娘替他照管了女兒,回到家裏茅屋破敗,老娘和女兒早已活生生餓死,墳頭草也已經幾尺高了,憤然去問妻子,妻子怒問他:“難道你巴望我也餓死?”這點子故事也具是聽了這店裏的客人告訴我的,我曾發表看法認為他的妻子這般就不厚道了,也被人說:“一家不知道一家的苦,他那娘子嫁給老王,上有八十多的婆婆,下有繼子繼女,自己還生了個娃兒,就老王一個人做點子苦力,那老太太看地死緊,哪裏會讓她偷漏出來一顆糧食?”我被這回答弄得無語凝噎。

記得那一天他在我店門口拿著個破酒葫蘆喝一口酒,拿鐵釘放嘴裏舔一口,我覺得很是奇怪問他:“老丈,為何舔鐵釘?”

他呵呵一笑道:“權當下酒菜!”那一刻我內心發酸,後世裏這種鹵鴨頭鴨掌都是好東西,自有人買來吃,如今卻不旺銷,我看天寒地凍,讓他進了我的店裏在一個角落裏坐下。與他相處久了便熟悉他的為人,除了十分好酒之外,也是個實誠的人。就讓他在鄉下給我養鴨子,也算給了他一個養活自己的營生,每天他都會過來送鴨子給阿牛,有時候去沽酒之後會來我這裏坐下喝上一口,由於算是有了生意上的來往,我給他那麽點子好處,也就算不得施舍,大約這般他的心裏也好受些。

也不知道兩人有什麽好聊的,昨天聊了一上午,今日又聊上了,時不時地還哈哈大笑,倒是有同袍兄弟的感覺。只是兩人穿著氣度實在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不可同日而語。

“你可知,那一日風雪交加,我帶著一隊人馬從那……”這一段風雪夜襲敵營搶奪糧草的故事,我都聽他說了好幾次,每一次這個老頭都會露出如此驕傲的笑容,整個人顯得容光煥發,這是他人生當中不多的可以拿來重復回憶的場景。

“是啊!別看那一戰,戰事不大卻是漠北大捷勝利的開端……”那老爺子居然還恭維他,我聽得不仔細,輕輕地笑了笑,這些話跟知己說才有意思,對我不是對牛彈琴嗎?

“燕兒,你笑啥?不信嗎?”哎呦,我這一笑被老春頭居然看見了,老頭極其較真,尤其是對他的英雄事跡,不容半點質疑。

“春大爺,您這是心虛啊!要自信,我笑那是敬仰您!”我說著敬佩的話,語調卻有些漫不經心,到底是聽過八百遍了。

“你這丫頭,張嘴就胡說。你是沒上過戰場,不知道那裏……”好家夥,又跟我開啟了戰場的宏偉血腥畫卷,我心裏默默道:“大爺您是沒見過後世的戰爭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