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之十一 匕現

蓮弦是庶出,母親早亡,她敢說自己在對幾個妹妹上毫無差別,但別人就不一定了,那樣一句,她能跟嫡親妹妹說,卻不能跟蓮弦說。

這麽想了想,蓮見嘆氣:“燕氏如今如此多的世家子都還未婚,我會留意給他們挑選合適人家的。”

這算不著痕跡地推托了嗎?蓮弦眯起眼睛,然後笑了起來:“嗯,也好。”

說完,兩人並行,向中軍而去,在快要走到的時候,蓮弦忽然低低說了一句話:“是因為沉羽嗎?”

“是又怎麽樣?”蓮見腳步一頓,回頭看向自己的妹妹,對方卻只是露出了一個微笑。

“這樣不對。”蓮弦聲音柔和,沒有一點責難的意思,蓮見卻感覺到一股涼氣一點點從脊背上冒了出來。

她並不覺得自己和沉羽之間沒有任何見不得人的東西,她和他堂堂正正相愛,彼此忠誠,誓言絕不放棄,有什麽不對呢?

他們的愛情並沒有傷害到其他的人。

“你想說什麽直說好了。”蓮見沉默了片刻,冷冷說道。蓮弦卻笑了起來。

“我沒什麽想說的啊,只是忽然想起來,這麽一說罷了,我是你的妹妹,我自有勸諫你的義務。和沉家的婚事,真要論起來的話,閑話太多,不是什麽好姻緣。”

說完,蓮弦恭敬告退。蓮見看著她遠去,慢慢開口,低低問了一句:“那麽,是不是當我執掌天下之後,就不會再有人對我私人的事情指手畫腳?”

蓮弦轉身,和她面容相似,卻顯出一派閑雅氣質的女子微笑:“若真有那天,天家無私。”

蓮見沒有說話,她站立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宛如古老的雕像。蓮弦看了看她,臉上悠閑的微笑越發重了起來:“朕乃天子,朕即天意,只看您能不能做到這樣了。”

說罷,她翩然而去,再不回頭。

八月十五淩晨,蓮見率軍入永安京。

而在八月十四午夜,蓮見隨身帶五十騎先行入京,參拜皇居。

雖說是參拜皇居,但是大內已經沒有什麽人了,只有幾個忠心的侍衛還守護著皇宮。

楚王世子在進城之前雖然也三令五申嚴整軍紀,但是殺昏頭的士兵還是沖擊了皇居,雖然被立刻制止了,但是日德、月德、星德三個門的守衛還是有所傷亡,門口血跡斑斑,哪裏還有之前焚香詠藻夜成花的半點痕跡。

看著面前的宮殿,蓮見心裏生出了一點復雜的感慨。

她第一次進入這宮殿的時候,忐忑不安,戒慎戒懼,那時宮人穿行,裊裊香氣,琵琶管弦,徹夜不息,而現在,整個宮殿裏死氣沉沉,一眼望過去,除了明光殿方向還有一點點燈光,竟然如個死城一般寂寂。

她來就是為了去拜訪還留在宮裏的原纖映的,到了明光殿宮門,她瞥到附近停了幾輛馬車,據說是城破的時候,幾戶被沖擊燒毀的人家裏有曾侍奉過纖映的女官,因為無處可去,又重新回到了主人身邊。

通報完畢,蓮見入了宮門,向正殿而去,就在快到時,她剛要按照禮儀恭敬行禮,忽然就聽到裏面傳來了一聲聲嘶力竭恐怖至極的慘叫!

那是原纖映的聲音!

蓮見立刻沖了進去,只見殿內燭光搖動,紛亂人影叠沓,她余光瞥到內間一道白光閃過,正向中間襲去,她足尖一點,手中長劍已然出鞘,她出劍極快,後發先至,只聽錚的一聲脆響,眼前一閃,此刻一擊不中,急退而出。

蓮見倒握劍柄,反手一個斜砍,一片秋水一般劍光倏然掠出,一聲輕響,她已砍中刺客,但劍身波動傳遞到掌心,卻是非常奇怪的觸感,如同砍中了一捧輕飄飄的敗革。

這一下失利,蓮見擡眼要看的瞬間,只覺得劍上赫然一重,同時一輕,來人已借她一劍之力翩然而去,高達丈余的宮墻竟然完全攔不住那人,暗影一閃,已然無影無蹤。

蓮見壓根就沒打算追,她轉身向內,地上橫了幾個護主女官的屍首,宮女們都蜷在角落瑟瑟發抖,居中被幾個女官侍衛護在身後的,正是原纖映。

這個宮廷的無冕女王,此刻正蒼白著一張臉,細細地顫抖著。

她一身就寢前的白衣,窄窄的袍袖下,隱約能看到一雙垂下來的,了無生氣的孩童的手。

鮮血,慢慢地,慢慢地,從她的臂彎裏滿溢而出。

一刹那,蓮見忽然有了一種鮮明的錯覺,仿佛時光倒湧,她回到了逼死蓮安的那夜。

她幾乎覺得眩暈,心臟突突地跳著,預感到了什麽極其可怕的事情要發生。蓮見勉強問了一句怎麽了,把纖映護在身後的一個女官開口,說因為戰亂的緣故,很多女官帶了自家姐妹母女來避難,纖映全部收留,結果夜中忽然有一個女子暴起刺殺,幾個侍衛勉強保住了纖映,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