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分道揚鑣

眼見運河將到盡頭,就要轉馬車了,梁玉不由焦慮了起來。馬上就要下船了,這就代表著課程的結束。不學不知道自己的不足,學了之後才明白還有無數的東西等著她。

卻再也沒有這樣一位老師了。

進京之後,袁樵顯然不可能再做她的老師的,連在船上這二十幾天,都是陰差陽錯偷來的機會。

找一個讀書認字的先生,這個好辦;找一個能教做人道理的先生,也不困難。要找一個像袁樵這樣的上等人,可就難如登天了——上等人根本不稀罕教她。

梁玉暗下決心,一定要好好利用這兩天。為此,她連菜刀都暫時壓枕頭底下了,就為了怕把小先生給嚇著。就在她兩袖空空、準備示之以誠的時候,袁樵那裏傳出消息來,人家要處置家事,然後自己一家上京,課程就此結束。

袁樵是因朱寂一個玩笑而賭氣過來的,本來就不應該做這件不大體面的事情,如今不樂意教了,誰也不能說一個不字。梁玉呆呆站在猴山上,內心頗為悵然。在她的背後,自梁六往下,梁氏子弟們仿佛過大年一樣,樂了。

沒幾個學生是愛上課的!尤其是梁家這樣的,本來沒想過要讀書、賣力氣就行,現在也不需要靠讀書發家——已經捆裙帶上了,吃喝不愁。且讀書也不能叫世家瞧得起他們。那還要讀書幹什麽呢?他們看不到任何能夠激勵自己的回報。生命早早地沒了盼頭,讀書是因為親爹壓著,菜刀逼著。

一聽不用上課了,大家都松了一口氣。

來宣布這個消息的是陸誼,掃一眼梁六等人,心裏嘆了口氣,這梁家還是不行啊。宣布完了,他也沒做停留,叮囑一句:“既然如此,梁翁也準備一下為好,再兩、三日,咱們就到京師了。京中已有賜宅,屆時諸位先安頓下來,自有人來教府上演禮。再等宮中宣召,就能入宮覲見了。”說完擡腳便走了。

梁滿倉一拍桌子,猴山安靜下來。梁滿倉道:“都去收拾包袱。”

梁大郎在一邊小聲提醒:“阿爹,咱沒啥好收拾的。”老家那兩畝薄田幾間小屋,還有壇壇罐罐,連根針都沒能帶出來。上船的時候他們都只有身上的衣服,以及張縣令贈的一點為錢帛——錢帛都在梁滿倉這守財奴床板底下了。別人沒有任何東西需要收拾。

梁滿倉咳嗽一聲:“衣裳不要理啊?娃不要帶嗎?紙筆也都帶上!老大、老二、玉,都跟我過來。”

把這三個子女帶到了自己的艙房裏,點家當。

南氏正在艙房裏,一面壁上掛著梁玉給她畫的菩薩像,她就在那兒點著香嘀咕。見丈夫帶著兒女來了,她也只當沒看見。梁滿倉發號施令:“你兩個,把床板揭了,箱籠搬出來。玉啊,你來點數。”

要是他自己還年輕,能搬得起大箱子,連兒子他都不想帶!錢,還是攏自己手裏放心,哪怕是親兒子呢,不到自己蹬腿兒了,還是別叫他知道老子有多少身家的好。

梁滿倉現在的全部財產包括,老妻一名,兒子七個,閨女一個,另一個閨女那是皇帝的財產,不歸他。另外有從屬於兒子的兒媳婦(也算他戶頭能支配)四個,以及孫子、孫女若幹。以及大木箱三口,張縣令所贈金帛若幹、蕭度等對梁玉的賠禮若幹。幾付妝匣之類,是日常要用的,暫時不收到手中。

人,不好拿繩子捆一串,東西是可以統計的。梁玉很快點清,記好。梁滿倉拿著只記了一頁的賬簿非常滿意地道:“嗯,識個字真好!”

梁玉還惦記著袁樵,見梁滿倉抱著賬本一臉滿足,忍不住提醒他:“爹,這些錢來的快,花的也得痛快。”

“啥?”

“小先生說的那些,我對你說過的。書得買吧?新的書生,你得請吧?”

“哦哦,”梁滿倉想了一想,道,“上京再說,上京再說。”他打算先看看情況,要是能用別的方法搞到書,就能省去一筆開銷。能借別人家的書回來抄也不錯,總比買抄好的書省錢。家裏兒子七個,孫子一堆,人多好幹活,抄起來也快。

梁玉猶豫了一下,又說:“還有小先生,人家是貴人,教咱們一大家子這許多人,不得酬謝人家?他是見過世面的,謝禮就不能寒酸了。再說了,京裏的事兒,咱還得請教他呢。”

梁滿倉心疼得臉都白了:“那你說,得給多少?”

梁玉想說個數,又怕自己說得不準:“您看呢?”

“……老子哪知道?!”梁滿倉本來想說,比給吳裁縫的多些就行了,又覺得不大對頭,心煩地道,“我再想想。”

梁玉雖然見他不開心,還是追了一句:“還有啊,咱家以後咋辦,這事兒您可得拿定主意哈。”

這個梁滿倉就想得太明白了:“想屁!咱是能跟當官兒的比心眼兒還是能跟他們比翻白眼?你們一個個才識幾鬥字呢?人家拔根寒毛比你咱腰粗,咋比?咱巴著你姐你外甥的腳別放就對了!有空多琢磨琢磨他們!別人都是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