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對牛彈琴

訕訕地與袁樵分別,梁玉為掩尷尬,故意將臉扭到一邊,悄悄掀開了車簾的一角往外打量。

進京城與進縣城的程序沒有絲毫的分別,第一輛車裏還是坐著那麽些人。與當初不同的是,當梁玉往外看的時候,梁滿倉、南氏、梁大郎也都忍不住將頭湊了過來。車窗小小的一角,擠了四顆腦袋,一看之下,四人都驚呆了!

他們被京師的繁華震懾住了!且不說那高大的城墻,擡起頭往上看,要按住帽子才行。大道筆直,路邊植槐,槐樹都有些年頭了,顯得格外的粗壯。路邊的坊墻整齊而、凝重,大街上,車馬人群川流不息。

進縣城是傍晚,進京城卻正好是白天,日光下一切都看得那麽的清楚。梁玉用心看了一下街上行人的衣著,五顏六色,貧富都有,衣衫與小縣城裏有著明顯的差別。自家身上的衣服還是張縣令給準備的,與京城的衣著比起來,也顯得村氣了。側耳聽聽,路上東南西北的口音都有,更多的還是官話。街上漂亮的姑娘小夥子都比別處的多些。

煙柳繁華地,溫柔富貴鄉。

梁玉目不轉睛地看著這些,話也忘了講。

過不太久,梁家十幾口人被幾輛馬車拉到了一座坊門前。梁玉將車簾掀得更大些,看到了上面三個字“永樂坊”。梁玉背下了袁樵給的地址,袁樵住的地方叫“永興坊”。雖然只有一字之差,但是很明顯她家跟袁樵家是不挨著住的。梁玉心裏小有失望,旋即打起精神來:都在京城了,還缺見面的機會嗎?

進了坊內,裏面也是整齊幹凈,車隊拐了兩下,便到了“梁府”了。

南氏從車裏往外看,瞅一眼便念一聲佛:“有多大的門就有多大的屋,哪能想到這輩子能享到這樣的福哩。”

南氏所言不假,這處宅子看起來甚至不比縣衙的住所差。梁玉肚裏有了點墨水,給這宅子下了個評語——畢竟天子腳下,很有富貴氣象。

一家人進了宅子裏,又是一陣驚嘆,眼睛都不知道往哪裏放好了。梁家是鄉下人,鄉間有的是空地,房子卻不能隨意蓋。一則有規定,平頭百姓的房屋規模是什麽樣子的不可以違規,不能比官員貴人還顯大氣。二則也是財力有限,蓋不起。

梁家的曬谷場比這裏的庭院寬闊得多,若論房間的數量,房屋的規模,以及材質、鋪設,沒人敢拿梁家的破土屋與這處京城“豪宅”相比。

從梁滿倉往下,都震住了。包括梁玉。在此之前,她見過的最好的宅子就是縣衙的客所,那裏與這處“梁府”相比,也顯得寒酸得緊。在縣衙的時候,人人心裏沒底,到了京城,聽說這是自己家,頓時解放了,眼珠子滴溜亂轉,恨不能拿眼睛把這宅子給裝進去。人人心裏琢著這宅子該怎麽分、誰住哪間房。

陸誼等人還要復命,只簡單說了幾句:“這些奴婢都是賜與府上的,東宮賜予金帛,後面還有幾匹馬,是司空所賜。諸位暫且不要出門,明日會有人來教授禮儀。”

梁滿倉盡力認真聽了,拍胸脯保證:“郎君放心!我們在家等著他們來。”

等陸誼等人一走,梁滿倉也壓抑不住興奮了。第一件事就是把這宅子前前後後都巡了一遍,接著在前面正廳裏坐下了,把所有人都召集起來。作為一個合格的守財奴,他要第一時間掌握自己的財產。妻女兒孫,一個不少,很好。帶來的行李也都讓兒子們擔在正廳中央眼皮子底下放著了,很好。

然後就是奴婢了。

奴婢!多麽新鮮的詞啊!窮人家過不下去的時候把兒女賣做奴婢的就有,自家使奴婢?是夢裏才有的事。梁家從來沒有過使喚丫頭,梁滿倉的新年願望是能雇幾個短工幫忙收麥子。現在不但有使女,還有門房,還有車夫,還有廚娘!點一點,一共十個人呢!梁滿倉一眼掃過去,也不知道要訓什麽話好,清清嗓子說出一句:“你們都是做什麽的?”

打頭一個中年男子看來很機靈,主動上前做了自我介紹,且介紹了各人的司職。梁滿倉順坡下驢,問道:“你是管事的?”

“是。”

“叫他們先打掃屋子吧,都安頓下來。”梁滿倉說完,又頓住了,他從來沒有吩咐過仆人幹事,一時不知從哪裏說起為好。過了好一陣兒,到年幼的孫子捱不住,不舒服得要哭出來,梁滿倉才說出了下一句:“咱晚飯吃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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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是奴婢們做的,幾十天以來,梁家也習慣了“飯來張口”的日子。常年半饑半飽的孩子們也被喂得口刁了一些,甚至覺得“新家”的夥食沒有路上好,不停的哼唧。隨即在梁滿倉的一道眼刀之下,腦袋上被母親們捏緊了筷子狠狠地抽到靜音。

一頓晚飯吃完,梁滿倉親自安排了住處——他與南氏當然是住正房正院的,一、二、四、五有妻有子的兒子們,各人帶孩子一個小院,六、八、九三個還未娶親的兒子合住一院。唯有梁玉,被他安排在了自己院子西邊的那個小院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