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賢人小人

史志遠失蹤了。

發現這個情況的時候, 討厭他的呂娘子也心慌了起來。背抵在老君殿的後門上, 她低聲問前來匯報的老徐:“確定昨天還見著他了?”

老徐道:“是。”他素來厭惡這個老鼠精,老鼠精躥上躥下也幹了不少事, 總脫不了小人得志的模子, 又在為觀裏做事, 老徐心細, 一直為主人家盯著這個妖精。

呂娘子道:“觀裏沒有, 宅子裏呢?”

“也沒有。”

史志遠的宅子還是梁玉給的那座, 呂娘子道:“你等我一下。”她急匆匆地跑去找梁玉, 將史志遠失蹤的事情告訴梁玉。

梁玉正在翻史書, 想找找書裏有沒有類似的辦法,來不及放回書架上的書散落在地上,她流了兩鬢的汗——翻來翻去, 外戚驕橫的時候是真橫, 死的時候也是真慘。

呂娘子走近了梁玉才發覺, 茫然地擡起頭來,問道:“怎麽了?”

呂娘子俯下身來:“老鼠精, 不見了。”

“什麽?”梁玉合上了書, 她覺得有些奇怪, 史志遠再心急,斷不至於不再試探一次就走的。說句難聽的, 眼前的情勢誰會馬上收留他?

呂娘子道:“當今之計, 還是悄悄去宅子那裏搜一搜, 別留下什麽把柄。”

梁玉道:“先別動!萬一他再回來了呢?”

“一聲不吭的走了, 還怪別人著急嗎?”

“好,要仔細,搜完了原樣放回去,”梁玉摸了摸鬢角,自嘲地笑笑,“那裏交給你,呂師,咱們的文書也要做最壞的打算,你的筆跡……”

“放心,我已經銷毀了。”

兩人都很沮喪,相遇以來都還算順風順水,驟然之間遇到這樣大的難題,無論是梁玉的應變還是呂娘子的籌劃,都毫無用武之地,一時之間竟有些手足無措了。

還是梁玉先振作了起來:“別發呆,即使做最壞的打算,臨死前也要蹬蹬腿兒我才甘心!好好收拾了,一旦過了這一關,咱們重新開始。先清理所有的痕跡。”

呂娘子道:“好!”

“傳話下去,書場照舊,該說的說、該笑的笑,有訪客也照舊。書生們照著梗概給我接著寫書,說書人的工錢也照舊發放。”

“我出去順便就吩咐了。”

呂娘子匆匆出門,梁玉則檢查了一回自己的物品有無會被牽連的,又往老君殿及史志遠參與編書時常呆的地方搜檢了一回,都沒有發現,心下稍安。呂娘子也趕回來了,兩人一打照面,都彼此搖了搖頭。呂娘子道:“問了跟著他的人,也不知道哪裏去了。”

梁玉道:“走!咱們報案去!”

呂娘子道:“這豈非弄險……哦,也好。不過還是先派人再找一圈,讓人知道了咱們在找這個人,找不到了,再報案。明天,還是明天吧。”

一旦報案,至少表面上看來是清清白白,己方有一步退路。史志遠是揭了招帖來應聘編書的,不是麽?呂娘子在尋找史志遠的過程中,也想好了怎麽幫梁玉脫罪的說辭,盡量往“失察”上引。“婦道人家”啥事也不知道,好心收留了個小人唄。

當然,這是最壞的打算。

梁玉又坐回了蒲團上,身上的道袍都被冷汗濕透了,【如果出事,一定要盡量脫離幹系,姐姐、三郎不能受到連累,家裏也……啊!還有小先生!】

梁玉又爬了起來,她跟小先生還有約定——我不能出事!不不不,要做最壞的打算,要不,索性就與他解了三年之約吧!要將事情都在我這裏斬斷,是我犯的蠢,頂好不連累到其他人。

她越想越不安心,對呂娘子道:“我要見一見小先生。”

“見一見、安一安心,也好。”

呂娘子心裏也不大安寧,反而樂意有事可做,她守在路上截住了袁樵。袁樵接到消息,心跳驟然變快了,用力呼吸了幾下,拍拍胸口,才平復了下來:“我一定會去的。”

“找得到機會嗎?”呂娘子問。如果找不到,她幫忙啊。

袁樵笑笑,唇上的短須跟著動了動:“我有辦法的,阿姐放心。”

十日一休沐,這兩天都不是休沐日,袁樵卻有一樁“公差”——抓逃學的嚴中和。無塵觀的新書怪有意思的,嚴中和等不及從劉湘湘那裏聽二手的,時常自己溜出去聽書。學生逃課去玩兒,監工逃課去見心上人。

前幾天,袁樵都是悄悄地隱了,放任嚴中和聽書,他只要悄悄地在一邊看著,看到梁玉偶爾從門裏出來,就覺得心裏美滋滋的了。等嚴中和聽完了書,他再出現把嚴中和“抓回去”。他想,這可也不算私下見面的,不違約。

這一次,他違約了。

呂娘子曖昧地隱了,留下梁玉跟袁樵隔著三步沉默地對峙。袁樵住前跨了一步,梁玉退了一步,袁樵再跨一步,梁玉又退。袁樵站住了,輕聲道:“好罷,我不動了。你……有什麽話要對我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