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君心難測

堂中一片死寂。

憤怒是太淺薄的情緒,它一閃而過, 留下的是無數的計較。

桓晃的所做所為, 認為他是養寇自重非常簡單, 認為他無能也有明證。說他“報仇”卻是除了李四, 再沒有別的證據的。指望桓晃自己招供,也得能說動桓琚同意審訊桓晃才行。桓晃哪怕為了親娘, 也絕不會痛快的認罪。這又陷入了一個死循環。

照李四的說法,必有桓晃的心腹人知道此事,但是奴婢、下屬告主人是犯罪, 也不能指望他們就良心發現當證人。“四兇”的周年還沒過, 如果不想勾起人們對於酷吏的回憶, 頂好不要用非常手段。

屋子裏的人沒有一個懷疑李四所言, 否則無法解釋桓晃為何在平楊仕達之亂的時候蠢得如此令人發指!開始以為是他貪, 如今才知道別有內情。

崔穎沉著地道:“此事便交給我吧。”

袁樵很擔心地說:“中丞辦事我們當然是放心的, 還請中丞留意分寸。”

崔穎點點頭:“我明白的,對桓晃暫且按兵不動。唔,我看你們的護衛要加多一些,再有, 食水也要小心。須防備行刺、投毒。”

楊夫人終於想起來要哭,淚珠兒不斷地往下落:“竟有這般不顧大局、因私害公的人!這許多百姓、將士的性命,在他們眼裏算什麽呢?嚶嚶嚶。”

崔穎道:“夫人放心,晚生這便急報朝廷!”

梁玉忽然問道:“那個……我是說, 他這場仗打成這個爛樣兒, 朝廷到現在還不知道?會沒個說法嗎?”別說軍中已經對桓晃有意見了, 單說他這一路的所做所為,朝廷能不知道?楊刺史肯定會告狀,桓晃也不能將所有的消息都封鎖了。

袁樵掐指一算:“朝廷的使者恐怕已經在路上了,只是不知聖意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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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人非常生氣!

桓琚從兩年前開始,一切行動的目的就是為了將一個太平天下平穩地交到兒子手上。動用“四兇”雖然有副作用,既定的目標還是實現了的。用了桓晃的副作用,比用“四兇”還讓桓琚不能接受。

“四兇”不過是桓琚養的惡犬,桓晃是宗室,竟然貪蠢若此!

打死桓琚也想不到桓晃是因為“孝”才幹出這樣的事情來的,桓琚廢後、削弱杜趙,並非出於個人喜惡,沒有非要將兩家逼得死絕的小心眼。勢力削了,不會對桓嶷接班構成威脅,目的達到,桓琚便不去再管。是以只以為是桓晃私心太重。

早在半個月前,桓琚就陸續接到了戰報。桓晃關於練兵的說法,在最初的時候還算能搪塞得過去。次數多了,桓琚與政事堂的人精們就看出不對來了。桓琚臉上無光,意欲下旨催促桓晃進兵。黃贊勸道:“聖人,將在外。”

又過幾日,楊仕達反了的急報到了,桓琚大怒:“我說什麽?我說什麽?他早些進兵就什麽事都沒有了,偏偏要打草驚蛇!這個混蛋!他回來之後就再也不想要領兵了!回家抱孩子去吧!”

蕭司空反而寬容慈祥了許多,勸道:“聖人,還是收拾局面要緊。有什麽事,等他們回來再慢慢辦也不遲。”

桓琚想了想,別有深意地道:“不錯,等他們回來再慢慢辦也不遲。”

話雖如此,也不能幹等著桓晃作妖,桓琚選定一員老將張軌去替換桓晃。臨陣換將是兵家大忌,但是桓晃幹成這樣,換個人反而於局面有利。張軌也不是一般人,他是桓琚登基之後一步一步在邊塞磨練出來的,頂在前線幹了二十年還沒有陣亡,不但有本事還有運氣,在軍中頗有威望。

派經過時間考驗的老將前往,桓琚的心裏很踏實,親自在兩儀殿召見了張軌,面授機宜:“卿此去,與崔穎會合,讓崔穎拿下桓晃火速歸來。”崔穎可是桓琚心裏的能吏,想到他也陷在楣州,桓琚就非常的痛心。

張軌領了旨,帶上了親隨,星夜奔赴楣州。一路上遇到幾撥的信使,或者是周邊的州縣給朝廷的奏報,又或者是楣州得了機會送出的急件。張軌心裏也將桓晃罵了個狗血淋頭。

“將軍難免陣上亡”,張軌今年六十了,能活蹦亂跳撈到一個回京養老,多麽不容易!沒有死於敵手、沒有倒在邊關的艱苦生活上、沒有被皇帝猜忌清算!倒黴催的,又被扔去平叛了。

張軌熟知軍中的門路,也猜桓晃是有養寇自重的心:【你也不想想,這個“寇”是你能養得起來的嗎?毛都還沒長齊,就想學別人作妖,也不看看這是個什麽時候!】

以張軌的經驗,如果前任幹出這樣的事情來,後任擦屁股費的功夫比一開始就自己幹活還要多。他做好了熬個一年半載的準備,卻在踏入楣州的時候遇到了楣州報捷的使者——匪首授首,叛亂平息了。

叛亂平息了,張軌還是需要趕到楣州。他須得將桓晃的事情處理了,兵得收了,還要確認崔穎完好地損,再將崔穎、桓晃送回京去。【桓晃真是好命,居然平叛了,聖人的怒氣也會小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