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第2/2頁)

田甜瞧他臉色不好,也知道自己做的確實不大好。

哪怕是個相熟的人,這麽久沒見了也要來看看,問問。

更何況她還是有意避開他的,想讓他冷靜,也想讓自己冷靜,讓這段關系慢慢匿了去。

哪知,他卻病了,有氣無力的躺在這,出氣兒比進氣兒多。

春十三從身邊小廝手裏端了一碗湯藥過來,扶起葉知秋,對一邊的田甜道:“你幫我摁住他,我把要給他灌進去。”

田甜點點頭,忙地坐在葉知秋身邊,扶住他的肩頭。

相觸,碰的到他身上嶙峋的骨頭。

他好像又瘦了。

田甜心裏有些難受,好像有人打了她一巴掌似得,臉和心都火辣辣的疼。

葉知秋無力地靠在田甜身上,春十三掰開他的嘴,將湯藥吹涼了直接往他嘴裏灌。

可灌多少,他就吐多少。

藥太苦了,他脆弱的胃根本承受不了。

春十三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把大夫抓來:“你看看他這廂要怎麽辦才好?他一直不喝,還有沒有別的法子?”

大夫於是怕極了春十三這個惡羅刹,只能反復說:“得喝藥,喝了藥才可能會好。”至於怎麽喝,他卻是不知道的,病人已經陷入昏迷,神志不清,更何況他年幼的時候身體虧損的太厲害,根本經不起這麽反復折騰。

春十三看著葉知秋灰敗的、毫無生氣的臉,心裏兀的荒蕪起來。

他要是有個萬一,家裏的老爺子非得打死他不可。

更何況,葉知秋來襄陽城是他提的議,若他真的在這兒嗝屁了,他非得一輩子寢食難安。

思及此,他心裏念到了一個早已隱世了的名醫賽扁鵲,住在武當山畔,若是一步一跪的去請他,說不定知秋還會有救。

春十三當下心裏定了主意,這廂交待田甜無論如何得把湯藥給他灌下去,轉頭翻身上馬飛奔而去。

屋內一下子靜下來,只有濃厚的藥味壓的人肩膀沉的厲害。

沒有人在這兒了,田甜終於不用再壓抑騰湧的心思,坐在床邊,看著葉知秋泛白的唇色,聲音很是喑啞:“少爺。”

他沒應。

往日他話就很少的,更何況病的快沒了神識。

田甜想起春十三的話,擦幹眼淚,端起湯藥舀了一勺喂到葉知秋的嘴裏。他病了,卻還是防備的厲害,唇齒咬的緊緊地,田甜掰了半晌上,才露了點兒縫,將藥喂進去,可他卻沒有吞咽的意識,又流了出來。

反反復復,一碗湯藥見了底,他還是沒喝進去幾口。

田甜站起來,急匆匆的又要去端藥,可沒想到葉知秋難受的皺起眉,偏過頭撕心裂肺的將胃裏的湯藥全都吐了出來。

因為吐得太多了,嘔出來的藥裏還帶著些許血絲。

約莫是大夫的藥開的太猛了,他脆弱的腸胃根本受不住。

可田甜卻是不知道的,她呆愣的看著地上的血絲,只覺得被別人當頭打了一棒,連知覺都麻木了。

緩緩地、顫抖的走過去,用衣袖輕輕地擦盡葉知秋嘴邊的汙漬,聲音繃緊的像秋風裏的弦,只要再有一點兒動靜,就會斷了去。

田甜的手朝被子裏探去,摸到他快沒有溫度的手,緊緊捏住,沒忍住,聲音帶了哭腔:“少爺!”

葉知秋還是沒回應他,可不可能回應她。

惶恐、害怕在田甜的心裏蔓延開來。

當年她娘走的時候也是這樣,從手開始慢慢往軀幹發涼,直到全身木木僵硬的時候,人就斷氣兒了。

田甜真的很害怕葉知秋這是這樣,他應該活的好好地、像顧斯年那樣、像春十三那樣。

像個風流清高的少年郎一樣,騎著高頭大馬、在春風拂過、亂花開遍的山野裏嘚瑟、享受著女孩兒們的仰慕。

絕不是這樣枯萎的躺在床上。

好久,直到窗外的光暗了,田甜忽然聽到葉知秋發出一點兒微弱的聲音。

很小很小,若不是仔細聽,根本聽不著。

他說:“娘,我冷。”

田甜忙地將耳朵貼過去,聲音抖得不像話:“少爺,您說大點兒聲。”

葉知秋又靜下去。又過了好久好久,直到田甜以為自己生了錯覺,才聽到他又喊道:“娘,我冷。”

田甜愣了下,忽而淚如雨下。

她明白他此時的脆弱、因為人在最無助的時候最想念的人就是娘了。

可她沒有,葉知秋也沒有。

平日想念的時候會死死摁著掖著,等到脆弱了、什麽理智都沒了,那些徹骨的思念都湧了上來,把什麽都漫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