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田甜揩了楷臉上的淚水,從櫥櫃裏拿來棉被,一層又一層地往葉知秋疊,可他還是無意識地喃喃自語:“冷。”

伸手一抹他的額頭,竟然再開始冒冷汗了。

身上明明蓋了那麽厚的杯子,可他還是冷的打顫,好像肌體已經不能自發的散出熱量,只能無意識的往身邊的“火爐”上靠。

田甜看著他,又瞧了瞧屋外。

這兒沒一個人,她咬緊下唇,暖了好幾個湯婆子抱著上了床。

一挨著他,她就冷的打了個顫。

湯婆子是銅制的,灌了滾水,特別燙人,根本不能直接接觸肌膚。田甜只能隔著一層薄被貼在葉知秋的肚腹間,再抱著他的胳膊他的腿,給他暖著。

在她印象裏,葉知秋很少這麽脆弱過,他和她一樣,一向都是要強的,什麽苦什麽罪都忍在暗處自個兒吞了去。

也只有這個時候才能把平時見不著的脆弱全都暴露出來。

葉知秋神志不清,還是喃喃地有一句無一句地念著娘。

田甜坐在床榻上,身邊的燭火暖悠悠地,她盯著窗扇上的雕花,看了許久,忽然開口哼唱。

那是一首很簡單也很質樸的曲調。

小的時候她娘曾給她唱過,她不知道葉知秋現在能不能聽到,可她還是想唱給他聽。

“月牙高高,松樹梢梢

吾家小兒,睡個好覺

平安喜樂,順遂無憂

福壽康寧,美意延年

不求宏達,但願安康

小小星兒,點點光光

看我兒郎,護他成長……”

*

春十三趕回襄陽城的時候已過了卯時,那早已隱居的賽扁鵲像個麻袋一樣被他馱在馬上,一去一來的路上他累死了三匹馬,一到葉宅,他將手裏的鞭子一丟,提著賽扁鵲提腳踹開葉知秋的屋子:“田丫頭!”

田甜抱著葉知秋差點兒睡了過去。

春十三將床幔猛地掀開,看到床上的二人,梗了一下,將賽扁鵲丟到這兒,語氣又快又急:“知秋怎樣?”

田甜一個晚上換了好幾次湯婆子,加上自己一直抱著他供他取暖,他的溫度漸漸回轉過來,雖然還是喝不進藥,臉色倒是沒之前那麽難看了。

比葉知秋臉色更差的是地上的賽扁鵲,一路顛簸吐個半死差點兒要了老命。

可一擡頭看到眼前的這位爺,得嘞,另外半條命兒又快沒了。

這世界究竟是多小啊,他避世就是不想和皇家的人扯上關系,可沒想到離京城這麽遠,還能遇到那的人。

眼前的這個人啊,他熟悉的很。

當年他在宮中任職,因為醫術高超,被趙貴妃威逼利誘,要他用些神不知鬼不覺的法子讓大皇子沒氣兒。

他膽子小,開了兩副敗身子底兒的猛藥讓趙貴妃放了心,就火急火燎的從京城逃竄。

可而今,沒想到在這兒還能遇到這位爺。

春十三將他衣襟一擰,抄出自己的刀,將他摁在床邊:“你不是賽扁鵲麽,給我把他治好,不然我要你的腦袋!”

若是旁人這樣說,賽扁鵲絕對嗤之以鼻並再給他下點兒料。

可這個人卻不一樣,是他以前自己做的孽,於是他只能皺皺鼻子,將手搭在他的腕上。

他越診,越覺得這人可憐。

想必當年敗了他身子底兒後,那位趙貴妃還給這位爺下了不少絆子。底子虛又加上思慮過多心緒一直低迷,這一碰見傷寒啊就像一點豆苗大的火點燃了整片枯草,什麽問題都來了,也難過會燒糊塗了。

他身上也病啊,治表倒是容易,他開幾服藥保他藥到病除,可治根就難咯,身子虧損的太厲害,以後啊準得是個短壽之相。

春十三見他診了半天,神情凝重,火急火燎道:“如何?”

田甜抱著葉知秋,心也高高提著,一雙淚眼婆娑的眼緊緊盯著賽扁鵲。

這目光盯著賽扁鵲壓力山大,他偏頭咳咳:“放心,治的好的,好在當時他身體發涼的時候供溫及時,不然大羅神仙都救不了了。”

得了他的肯定,春十三臉上的緊張之色稍霽,兩塊肩膀頹下去,偏偏腦袋,瞧了眼田甜:“丫頭,謝你啦。”

田甜搖搖腦袋,咬住自己的下唇:“應該的,他也是我的少爺,他待我這生好,我應該做這些的。”

說完,她垂眸發現自己還和少爺煨在一床棉被裏,臉頰微紅,忙提著自己的裙擺準備翻身下來。

剛才不計較這些世俗是為了給少爺驅暖,可如今春少爺回來了她還不下來,倒是真沒個名堂了。

可剛推開厚重的棉被卻發現葉知秋的手緊緊的攥著她衣服的邊角。

田甜微愣,手忙腳亂的想把自己的衣服邊兒給扯下來,可怎麽也躲不過他那像鋼鉗一般的手。

春十三看的直皺眉頭,忙喝一聲頓住了田甜手裏的動作:“他要捏著就讓他捏著吧,反正你現在也沒事,難不成你還打算把你病重的少爺滯在這兒,自個兒回樓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