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青瓷盒

次日正是紀二爺歇完新婚大假,回衙應卯的日子。

紀方來時天剛剛亮,阿步已然在裏伺候紀理束發整冠,換好了官服。

阿步識相退至外頭,聽見紀理在書房裏囑咐紀方,今起晨間他便不再去告擾祖父,照常待晚上散衙歸家再往西院請安。

知道阿步行得遠了,紀方合緊門窗,紀理才問:“大理寺昨日送三爺遺物來時,你可逐一清點過?”

紀方點頭:“這個自然。大理寺此番將三爺遺物押得這般久方才送還,您又不在場,我唯恐疏漏,清點得格外仔細。”

紀理點頭:“不是裘大人送來的?”

紀方心中愈發了然,這定是哪裏出了岔子,便心急起來:“來的是個姓朱的推丞,我問過他,說是裘寺卿前日派裘大人公出去了裕州,二爺,哪裏不妥?”

紀理眉心緊著:“昨夜我去過南院,少了一件。”

紀方思忖二爺怎的昨夜睡前不說,不免有些緊張:“朱大人送東西來時,還附來一份清單,由我親自一一核對無誤。況且藏書閣那間暗室十分隱蔽,外人無人能入。”說罷立時自袖囊之中找出那頁清單,交與紀理。

紀理細細查閱,眉頭愈發緊了。

紀方揣測:“會不會……糖糖?”

紀理直接搖頭:“哦,不是糖……小姐。是這單子上,原就少了一件。”

紀方十分訝異:“少的何物?單子上既是未列,二爺怎知……”說到一半,他發現紀理正擡了眼審視自己,目光冷冽。

紀方身在紀府三十余年,何等的練達,他深知許多事情不宜多問,忙笑回:“定然是三爺從前同您交代過的。”

紀理起先不置可否,過會兒終究輕輕闔了下首,卻道:“此事無須驚動大理寺,裘大人那裏,亦不必去問。”

紀方不便追問他打算怎麽辦,只唯唯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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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日不往,衙門中自是諸事紛擾,這日忙到同僚皆散,紀理仍伏於案,直至天色微沉。欲回府時,他隱隱聽見魏尚書那裏尚且有低語之聲,並不知來人為誰。

夜幕全黑之時,紀理方才打馬抵家門,府門口卻被一頂轎子給堵了。

他循著那束燈籠光亮便認出來,那不是魏尚書的轎子又是誰的?若不是非同尋常之要事,魏升鑒決不能這個時辰親自登門。

於是匆匆下馬,恭謹相迎。

紀方並不知門外等了這麽尊神,奔出來時,二爺對著魏大人是一副歡喜面色,轉將過來的臉色,便不盡好看了。

紀方瞪一眼這時候才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阿步,阿步壓低了聲,委屈透頂:“二爺讓小的先回的……”,紀方勒令他趕緊住嘴,此刻哪有推卸的道理,惟加倍小心為上。

魏尚書言明來意,稱是成日裏公事纏身,早當過府來探望紀老爺子卻不得空,且愛徒迅雷之勢新婚的當日,他又偏巧身在乾州公幹,身為老師,這杯喜酒本就當來補討的。

紀理自是陪笑奉客入前廳,又讓阿步前去祖父處通報。魏升鑒端了茶,猶拿他的學生打趣:“你這少主人倒好,燕爾新婚,撇下嬌妻,不知方才又往了何處尋歡?”

紀方侍立一旁,想想亦有些奇,二爺騎馬,尚書坐轎,一前一後出的衙門,二爺倒比他姓魏的還晚到一步,這究竟是去了哪兒?

紀方想起早間紀理問起的三爺遺物之事,暗暗憂心。

孰料紀理不動聲色探手往袖囊之中一摸,竟掏出一小方錦盒來,淡淡一笑,面皮居然還有些靦腆:“恩師勿怪,拙荊嗜甜,總念念不忘永念樓的綠豆酥,學生散了值,方才便為她跑了一趟。”

紀方聞言擡首悄悄探看,整個人都呆了,二爺……沒事罷?

魏升鑒聽罷,了然大笑:“前幾日我聽同僚茶余閑聊,皆雲紀大人此番是奉祖命娶了個娃娃親,魏某還直嘆我這愛徒一表人才,就算尚個郡主亦是綽綽有余,竟是委屈了。那一群不解風情的朽木,殊不知人家原是青梅竹馬,一往情深,也怪我老頭子多此一念!哈哈哈……”

紀理面含三分羞赧,只淡笑著將頭輕搖。

紀鶴齡素不待見這位魏尚書,聽阿步來傳,氣得吹胡子瞪眼,要他速速去回,就說他病容憔悴,且神昏智厄,恕不方便接待貴客。

阿步總算聰明,不曾原話照搬,不過紀理聽罷,依舊眉頭緊鎖。幸而魏升鑒嘴上是稱來探老太爺病,此行分明另有所圖,故而也是不以為意,一笑而過。

魏升鑒不是一個閑人,他不是來看紀鶴齡的,自然也無暇跑來補討什麽喜酒。紀理揮退前廳諸人,專等著恩師表明此來情由。

學生知情會意,魏老兒便也無須贅言,吩咐家人將他所帶物件呈上。

魏升鑒的隨從便將一個小型的雕花木箱搬到了紀理跟前,道:“這是我家大人給紀大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