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贈靴記

唐糖擡眼沒說話,眼圈漸漸就泛了紅。

裘寶旸緊逼著問:“你究竟怎麽知道的?這個地方紀陶寫信同你提過?”

“……我猜的。”

裘寶旸撓頭:“我也想猜,怎的就丈二和尚,完全摸不著方向?”

唐糖低首,摳摳紙上那條朝上畫的豬尾巴,笑道:“這個家夥,總是畫反,這條豬尾巴還是我想出來的;算盤代表掌櫃,這是紀陶想的;小菩薩……這是我倆一同想的,從前還琢磨過圓覺寺的佛陀塔當如何畫,紀陶就畫個小菩薩,外頭罩一座小寶塔。鹿洲是我猜的,佛陀巷……在鹿洲時我聽說過這個名。”

“你去鹿洲做什麽?”

“進京時路過。”

裘寶旸很詫異:“從你家進京走鹿洲?完全不順道嘛……”

唐糖堅決道:“順道的。”

裘寶旸繼而低頭端詳滿紙的繚亂畫符:“我說你倆從前,沒事琢磨這些作甚?”

“你忘記了,那時候他們偏不允紀陶領著我出去玩……”

“哦對,紀府那些年,多的是一群捕風捉影的長舌婦……娘的,那時候我們才多大年紀!你就一個小孩。我聽到氣得……說給紀陶,把他也氣得!”

“你聽到了什麽?”

“呃,沒什麽,後來你不是照樣出來混了麽。”

“嗯,紀陶教我偷偷編了這麽套小畫符,他出門的時候給我畫個條,讓我依了上頭畫的好溜去尋他。想不到這麽多年他一直在用……”

“真好。”

唐糖咬咬唇,悶悶道:“這有什麽好的……”

裘寶旸深悔失言:“咱們繼續琢磨這鹿洲的事,卷宗上的情形分明指出,紀陶最末去了遂州,所為什麽案件,卷宗上卻不曾指明。可依了這些畫……四月初的時候,紀陶又許是去了鹿洲。不過這兩地相去不遠。糖糖你怎麽看?”

“我是覺得……紀陶在鹿洲出事的可能性更大些。”

“為什麽?”

這個問題,唐糖不怎麽願答,滯半天道了句:“其實就是個直覺。”

雖說她之前在鹿洲一無所獲,然而此番得了地址和要尋的人,或許有所不同?

裘寶旸將本子一撂:“就憑咱仨這麽多年的情分,哥信你一回直覺!我這就請命去,我倆趕緊跑一趟鹿洲。”

唐糖急喚:“不可!寶二哥不可匆匆請命,更不可聲張。”

裘寶旸不以為意:“怕什麽,出入少白府的人,都是自己人。”

“未必。他出事的時候,若無自己人給刑部那些混賬作內應,以紀陶的本事,會那麽容易束手待擒?”

“……”

“可還記得紀陶的那件……證物?你說是被紀二藏了去,你可曾想過那東西原本分明在大理寺,他又是如何得去的?”

“……”

“寶二哥,紀陶當時必定發現了什麽,才有人想要他的命。我不是惜命,可為了他,這次我們必得慎之又慎,性命算不得什麽,可總不能輕而易舉就枉死了,紀陶要是知道,你說他多難過。”

裘寶旸深吸一口氣,誠懇點頭:“是哥魯莽了。”

“今日這本冊子,說不好是我們僅剩的救命稻草,寶二哥切不忙著往外講,先握在手上捂它一陣,待暗查得有了眉目,你還想去明稟,我不攔你。”

裘寶旸點頭:“聽糖糖的。鹿洲不可不去,不若我就請命說要赴遂州,橫豎卷宗上明明白白這麽寫的,我如今署理這堆卷宗,去一去是應當應分,不去才招人疑心。私下麽,我們可暗訪鹿洲,路程上並不費事,就是你能否同行?紀爺爺那廂,可脫得了身?”

唐糖頻頻點頭:“既是遂州,我便脫得了身。我紀二哥哥不是正在那裏當差?嗯,思念成災,我得看一看他去。”

裘寶旸作嘔吐狀:“糖糖你酸死我得了。”

唐糖不以為然:“寶二哥您就容我練一練,回府我真得這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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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府時順道入順通鏢局,收到遂州寄來的不大不小一個包裹。

唐糖日日扮成紀府小廝去的鏢局,聽那小夥計說,就這麽一個包裹,因為比信占地方得多些,少說也要收二兩銀子。

“你們少東家可真是闊氣。”

唐糖肉疼死了,闊氣個鬼呢,包裹錢也是要同她唐小姐記賬的。可她又有些好奇,尋個無人之處急急就打開了。

裏頭竟是一雙靴子,和唐糖在大理獄當差時所穿別無二致,只是底厚了些許。

紀二在信裏頭說,因為她田大人的個頭一向堪憂,所以田大人該當多吃幾口肉,順道拔一拔自己的個子。

唐糖正琢磨吃肉同這雙靴子之間的關系。

紀二又說了,以田大人草一般瘋長的年紀,趁著夏天稍稍長兩寸,本來亦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不過,他紀某人亦料到了,憑著田大人的這點可憐底子,就算以肉當飯吃,一個夏季也長不了幾分,喏,於是想要拔個子便只能指望這雙暗底厚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