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公主墓

公主墓的入口是處教人一望膽寒的深淵,唐糖當日誤撞至此,並於此間結識了齊王。

當時唐糖伏於草叢之中,而這位殿下正要派他的死士在深淵入口魚貫而下,唐糖望呆了,怎會有那麽魯莽狠絕的主子?

那些雖不算起眼,但分明星羅棋布,貼著懸崖口的一個個骨釘發射孔,難道都是虛設的?任你死士再多,也不必非折損在如此顯而易見的地方罷。

眼前幾十條鮮活人命,唐糖看不過眼跳起來出了頭,尋到了公主墓入口那一圈裝載骨釘的腔膛,又幫著一一拆解,才算化解一出慘劇。

那個時候,唐糖尚不知紀陶離世的消息。她只當這位祁公子是盜墓團夥的土豪頭子,齊王亦以為她是單槍匹馬盜墓的大膽小賊。

後來搭夥去了鹿洲,無意間驚聞噩耗,唐糖求得那封藍皮信,隨後與之分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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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到了今次,唐糖竟成了他齊王殿下的唯一死士。

她重新縛了縛身上這件軟猬甲,齊王口中狂妄,倒也尚算心細,分別之際,親手為她披了這件軟甲,又肅然道了一回:“田公子,雖說謀事在人,亦不必太過急功近利,本王總在此地等你回來。”

唐糖無心聽他囑咐,揮手別過,轉頭便附著崖壁,順著齊王手下於崖口放下的繩索,一點一點攀滑而下。

接近崖底的時候,她心驚地發現那一卷百丈長的繩索不多不少,剛剛好符合她的預計,幾乎已到了盡頭。

唐糖有些後怕,紀二說過她行事太過毛糙,自信過了頭,此言並不誇張。

她將身倒掛於繩索之上,從隨身的工具囊中抽出一柄鑿子。

崖底看似一馬平川,青草豐茂,唐糖卻知絕不可踏足一步。

方才攀下來的同時,她已逐一環視查驗,深淵四周的絕壁寸草未生,證明這裏別無孔穴,故而崖底那一片風吹草低之下,就一定是真正的墓穴所在了。

盜墓是世間最陰損的買賣,盜墓者往往是那些絕頂聰明的懶人。

曾經踏足過這一片小平原的不速之客,恐怕都已經前赴後繼栽倒在了那些活動的翻板之下,早被底下的釘板鏹池之類給害死了。

此種翻板機關的至薄弱點,反而一定在它的最邊緣處。

唐糖拔去身前崖壁與底下接縫處的雜草,再順著雜草下的泥土開鑿,三尺泥土之下,果然不負她望,正是一塊厚極了的烏玉石板。

鑿子是齊王命人預備的金剛鑿,尖利無比,削鐵如泥。然而她接著往那塊烏石板上繼續使勁,進展變得只如烏龜爬。

想起齊王那句謀事在人,唐糖忍了忍,繼續奮力鑿。聰明的懶人最不肯用的辦法,才是絕不會失手的好辦法。

太陽快要落下去的時候,烏龜爬有了回報。唐糖終於鑿透了那塊厚厚的石板,有木屑飛濺在她的眼睛裏。

唐糖記得下來的時候還是晨間,然而此刻,崖底望見的夕光很刺目。

不過天色旋即就暗沉了下去。眼睛依舊生疼痛,唐糖翻出水囊來沖洗,因為身子倒掛,她洗著眼睛,一些水不慎流進了鼻腔。她伸手捏了捏,鼻子竟是異樣酸澀,唐糖驀地頓住了……

那個人,這會兒身在西京了罷?

唐糖伸手抹一抹掛了滿臉的水珠,猛覺得手掌心亦有刺痛之感,昏暗夜色裏,隱約可見手心那一層密密血泡,因為半數已然磨破,遇見鹹味的水,便火辣辣地生痛。

這一痛淚便愈發洶湧,唐糖又抹一把,一時間血淚都難分。

她並非委屈,只覺得自己是個誰都對不住的混賬罷了。

幸好世間一切在那人淡漠的眼中全都不值一提,迅速地遺忘一個混賬,對他而言,應該毫不艱難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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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為再接再厲,鑿穿木板就可直抵墓穴。結果卻簡直要將她被逼瘋,當初建造此處的工匠簡直是個心思縝密的瘋子,木板之下,猶鋪就一層鐵板。

唐糖狠狠砸了砸那塊鐵板,側耳傾聽,那一頭隱約有簌簌落落的聲響,聽起來又脆又硬。

都耗到了如今這個地步,當然再接再厲接著鑿。

直到第二個白天過去,唐糖就著將黑未黑的夜色,終於欣喜地將手探入了那個窟窿。她伸頭往裏喚了一聲,然而聽不見一點回聲,卻有凜冽的寒意由那個窟窿幽幽泛出,陰風裏帶著腐朽潮濕的氣味。

那個墓穴的建造者大約從未想過,日後會有一個單槍匹馬的傻賊來到此間,夜以繼日,偏生用世間最執著笨拙的法子,一鑿一鑿,鑿穿他布下的堅硬防線。

片刻之後,唐糖摸到了墓室森冷堅硬的墻壁,墻面是用冰砌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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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鑿出的窟窿還不足以令唐糖全身通過,她不得不繼續奮戰了一個整日,直到第三個黑夜到來,她才得以正式躍入這間冰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