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舊時記

朱掌櫃錯引那兇人入宅,醒悟為時已晚,被那人反縛雙手更要挾性命,以她逼迫唐糖跟隨他走。

唐糖方才為朱掌櫃所救,此刻絕不肯在這個當口棄路而逃,凜聲道:“你放開她,我便哪兒都隨你去,即刻就走。”

那人豈肯信她,別說他現時重傷,行每一步路都艱難,但凡只能制約唐糖一個人時,她必定會再次以命相脅,他卻根本不可能將她奈何。

“呵呵。”他反將手中匕緊了緊。

這從小就討人嫌的小孩看來是同紀陶學了個徹底,極講這許多莫名江湖義氣,現在他手中這個女人的性命,才是挾制她的唯一途徑。

唐糖罵道:“無恥之徒,你若是損她一刀,信不信我照樣刺死自己給你看?我這一命陪她一命,得不償失的人可是你!”

那人笑聲更冷,手上匕首用得驚人自如,那利器飛快在他手中一橫一收,朱掌櫃皮肉未傷,卻聽阿祿“哎喲”一聲哀喚,唐糖於黑暗之中很難看得分明,再見時,她發現笑阿祿已然被他踢得伏倒在地。

他的腳踩踏在阿祿的背上,他碾一下,那孩子便是一聲殺豬般的哀痛。此人三指仍捏著朱掌櫃的咽喉,主仆二人一時竟已皆為他所制。

他如刀的聲音緩緩糾正唐糖:“是兩命。”

“你……”

那人的話語極盡簡短:“扔了匕首。”

阿祿“哇”地一聲,大約快要被他踩吐了。

唐糖悔恨不叠,早知就不該求助於任何人!人家一主一仆好意救她,她卻將人家牽累至此,唐糖想想望不見前路的明天,再想想正在來路之上的紀陶,一時心如刀絞。

她慢慢蹲身,將袖中利器擱在了地上。

那人不知從哪兒丟出一團軟繩,又碾了一腳阿祿,“你,將她雙手反縛。”

阿祿那孩子想必被碾得狠極,連聲哀喚。

唐糖聽得比自己受傷還要心驚,冷汗頻出,她當真是頭回領教這樣的亡命之徒,暗揣此人少時,不過有些乖僻難相與,如今怎的更同紀陶的性子相去了十萬八千裏?他與刀刀娘那段纏綿悱惻的過往,莫不也是謝小胖杜撰的罷?

她手心裏尚有紀陶贈的那枚小金鑰匙,那枚鑰匙胖鼓鼓的,她心裏哀嘆,那個老狐狸也是傻極,當初光顧著打個可愛玩物給她,這胖乎乎的鑰匙有什麽用,根本無一處利口可供打磨捆縛她的軟繩!

在紀陶到來之前,她若不認命將自己交代給此人處置,今夜恐是過不去的了。

但唐糖也知,此時絕不可隨便露怯,你愈軟弱,他愈欺得你毫無退路,故而她口中依舊強硬:“你要的不過是我一個人,放過他倆,我一定隨你同去碼頭。阿祿,你聽他的,照做就是。”

阿祿顫顫巍巍匍匐幾步,抓了繩子過來反縛住唐糖,那人緊盯著,一腳又往他背上碾去:“再抽得緊些……”

阿祿又發出一聲殺豬一般的哀叫。

唐糖聽小孩叫得淒厲,自己的手早就被縛得麻到無感,聲聲囑咐:“無妨,你聽他的就是。”

阿祿無可奈何又抽得緊了些,唐糖卻隱隱感覺到手心裏分明多了一件東西,是阿祿偷偷給她塞來的。

她細細感受了一下,這小子倒是個機靈鬼,大約是攀過來時就地摸到的一枚細鐵絲,鐵絲上頭還胡亂繞了一團小棉線,她摸了摸那線的質地,居然就是紀陶給她串鑰匙用的那根斷紅繩!

不過這東西實在無甚用處,鐵絲又軟又短,一折便彎,根本不可能當作利器,能打磨繩子麽?根本沒有可能。唐糖也只得苦笑,聊勝於無,不管如何先將它們攥緊了再說。

那人趁了心意,將那朱掌櫃一搡:“帶路。”

朱掌櫃雖為他制得毫無還擊之力,卻也不卑不亢,用從喉間逸出的聲音艱難抗辯:“公子腿上傷重,我等四人更是引人注目,你打算以現在這個姿態離開鹿洲?碼頭徹夜有人值守,我們這個走法只恐難度很大。”

“你待如何?”他目中冷冷精光一射,任朱掌櫃這樣的老江湖,亦是暗暗生寒。

朱掌櫃道:“這間老宅的暗道,可直通一處隱蔽碼頭,那碼頭上只有一位老船家。”

與此同時,唐糖卻從自己的角度,發現朱掌櫃於暗中沖她使了一記眼色。

那人哼一聲不置可否。

朱掌櫃知他多疑,細細解釋道:“這暗道曲折盤桓,已然修在這裏幾十年,又不是我為了耍詐憑空變出來的。我便是想要使詐,命卻還在捏在公子手上,此處走道狹窄,教我這個樣子如何施為?我是怕公子於碼頭之上露了行藏,到時情急反殺了我等滅口。看來我這條薄命今夜是難保的了,您若真不放心,便走前門好了。”

那人又哼一聲,這次大約總算是同意了。

他踢了腳阿祿,確認阿祿已然渾身癱軟暈倒在地,索性又補了一腳,聽阿祿本來奄奄一息的聲音變得愈加微弱,想必已是昏死過去,才又催促朱掌櫃領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