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送藥記

二人沉默半天無語,夜出奇的沉,只聞得駿馬疾馳時掠過耳畔的嗚咽風聲,唐糖忽問:“紀陶,那你信是不信?”

“信什麽?”

“……孩子。”

“你覺得我會理會二哥那種拙劣說辭?我更有興趣知道他企圖瞞藏的事情究竟是什麽,二哥秘密甚多,屢稱不讓我知道是為了我好。我本想給他留些余地,這樣就成為他對你下手的理由,他以為當真說得過去?”

“若他真是為了你呢……”

“莫不是見鬼了,他為了我?身在案中的是他,我才是那個查案的。再說我倆的孩子怎樣還輪不到旁人操心,小糖糖,你說照我倆如今這個頻度……小閨女會不會已經在你肚子裏了啊?”

“哎呀……你這人真是不害臊。”

紀陶矢口否認:“我害臊的。要是她在,我大約會不好意思拜訪……”

“啐。”

“你說她像我還是像你?最好像你,像我這個老頭子多不好看……”

“切,這個你盡管放心,小姑娘像你一定很俊俏,不可能變成老頭子的……誒你為什麽越騎越慢,不怕外祖父發現了找人來追?”

“我探過路,這會兒這條林間道走的人少,正是往下面鎮甸去的小道,林步清就在下頭等著。我叮囑過嶽棋,外祖父不會知道我們還須得在南涼盤桓,這裏各處是山,想尋到也很難。”

“你就不怕小表弟將我倆賣了?”

“他救你出來的。我紀三此生誤判過情勢,虎落平陽險些丟了命,卻從未看錯過人。”

“喲……那也用不著騎那麽慢啊。”

“說起來是哥哥的錯,我還從沒摟著我家糖糖吹過風談過情,說出去倒遭裘寶旸笑話。”

“成天苦兮兮命懸一線,難為三爺還有這個心思。”

“咱們想點好的,記得那時候爺爺讓我帶你騎馬,頭回就把你給顛吐了,吐得臉慘白慘白,害我挨了老爺子好一通罵。”

“這是好的?”

紀陶很得意:“這不好麽?那說從你馬上摔下來那回說起?”

唐糖咬牙:“你就是個揭短王……你已經好多年不曾帶我騎馬了,根本不知我這些年騎術精進。不過還是喜歡你帶著,你騎起來瘋,耳畔惟有風聲不絕,這個世間除卻我倆,腦後全是身外之物。紀陶,別的地方那麽多障礙,要是這條道沒有盡頭就好了……”

“冷麽?”紀陶圈緊她,慢慢回復了奔馳的速度,心裏潮潮的:“沒有盡頭可不成,回頭顛壞了我的小閨女。”

“切,她根本就沒來。”

紀陶故作黯然哼了聲:“瞧不起我?”

“你最厲害。”

“那你喚她快點來,要給爹爹面子。”

唐糖仰頭用手指頭撫他下巴,忽地咬去一口:“其實他們愈阻礙我們,我愈盼著她早點來呢,喂……”

她的指法極輕柔,癢得惱人,尤其這一聲軟軟的喂,他如今只要一聽,人便幾乎要化了。不過這會兒是在馬上,這家夥也太敢想……他著實有些被驚著:“糖糖?”

唐糖臉紅透了,腦子裏胡亂掠過幾個畫面,實在覺得自己不是什麽好人……她清了清嗓:“誒,你不要多想啊,我也是被外祖父氣的,我大約是喝醉了,你千萬不要往心裏去……”

不要往心裏去!這種事情是有閘門的麽?

紀陶恨透了這家夥的紙上談兵,唐糖只覺得他雙臂稍稍松了韁,刹那間一個飛速騰轉,身子起承轉落……她已教他提得倒轉成了面對面的姿態。

他用唇封住了正欲驚呼的人:“你喝了酒?幾時醉的?”

身後的半山在月色裏漸漸沉下,好像是被夜的潮水所淹。山風掠過山巖中的罅隙,掠過林間樹影,掠過肌膚,依然有初春的砭骨之意。

在駿馬飛馳的涼夜裏的肌膚沁涼,而雙唇滾燙……所移之處一一灼燒,幾乎撩得她想要高聲驚喚。唐糖生怕驚擾了這個空寂林間,仿佛這一喚,便要驚散此際的所有。她強忍下來,換作喉間溢出的難耐嘆息。

紀陶猶在問:“告訴我,到底是幾時?”

唐糖聲音似帶了抽泣,又像是滿溢歡喜:“此……此刻。”

“喜歡麽?”

身子雖為他環在身前,可此刻他正……根本……無暇看路,唐糖很是憂心,因為可能發生的墜馬恐懼,一時呼吸都無法調勻,怯怯答:“嗯……紀陶……你究竟打算做……什麽?”

“做什麽?不教你領教領教,你根本不知什麽叫做真正的騎術精進。”

風忽止忽起,月影忽明忽滅,蓋因黑夜的天空裏堆了漫漫雲層,於無邊天際處莫測翻湧。而於遠處緩緩傳來不知從何而起的聲浪,就仿佛這雲層以上的天外,竟會有一面海水似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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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糖當真還是頭回聽說,自己的祖父二十來歲時候就入過京,還在欽天監供過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