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永別(第5/6頁)

她也不知怎麽就看得入了神,那一刻在心裏想,她喜歡他,他也喜歡她,長長久久,一直白頭到老,大概是世間最美好的事。

沈奕衡從後面湊過來,在她耳邊輕聲笑,說:“沒想到,你還挺熱心的。”

換了是別人她不見得有這麽熱心,只因為他是賀宇川,她的便宜大外甥,她真心希望他過得快樂。她也笑,聳聳肩,嘀咕了一句:“誰讓我是大姨媽呢。

整個暑假,她都在忙著幫沈奕衡準備出國的各項事宜。他們一起去商場,再三比較才挑到一個方便好看的行李箱。他的學校在南加州,他們一起去添置了一箱子適合加州季節的衣服,又去藥店一樣樣集齊感冒沖劑,退燒藥,三九胃泰,紅花油,正骨水……她還開玩笑地同他講:“要不要去挑幾件遊泳褲?聽說南加州有著名的裸、體海灘。”他看著她只是笑,她才想起來:“哦,那其實是不用穿泳褲的……”

誰也沒有說過“分手”這兩個字,但那又仿佛是不言而喻的事。

三伏的最後一天叫處暑,漫長的夏季,在這一天終於走到盡頭,他們也在那一天告別。他第二天就要奔赴機場,她在那天的晚上去他家的樓下等他。

她知道他帶了一套正裝,平時雖用不到,找工作面試的時候總是需要的。白襯衫的扣子有一點特別,她想如果掉了一顆是不太好找的,於是在網上找了很久,才找到一模一樣,買回來,給他送過去。

他們站在高樓之下的路燈光裏告別,他的雙臂攬住她,問:“要不要去樓上坐一下?”

交往將近一年,她還從來沒去過他家裏,只知道他父母都是教師,一絲不苟的知識分子。她最近不過是到過他家的樓下,從樓下向上望,甚至可以辨別是哪一面點了燈的窗口,只是他從來沒邀請她上樓,她也從來沒想過要上去。此刻他這樣問,她想了想,還是拒絕了:“你父母在,我不上去了。”

他點點頭,沉默片刻,又問:“明天來機場送我?”

還是同樣的問題,這時候不是藕斷絲連的時機。她笑了笑說:“叔叔阿姨一定會送你送到不能再送的地方,我就不去礙事了。”

他又點點頭,同意了。也許彼此都舍不得,都有軟弱猶豫的時候,幸好不是同時,總還有另一個人比較理智。

“那麽……”他說,臉上是失落的神色。

也許這是說再見的最佳時機。她也說:“那麽……”天黑得象鍋底,這是一個無風無雲十分沉悶的夏夜。她頓了頓,忽然想到:“我們去看電影吧。”

他笑起來,說好。於是兩個人手牽手去了通宵開門的快餐店,一邊喝奶茶一邊挑去哪裏看什麽片子。平時對吃什麽幹什麽很遷就她的沈奕衡似乎也挑剔起來,和她爭執不下。反正誰也不著急,仿佛有無限時間來消磨,他們一起挑了一個鐘頭,最後還是由了她,去看午夜場的《暮光之城》。

電影並非不好看,吸血鬼和吸血鬼打得人仰馬翻,影院裏的情人也成雙成對,大概只有他們兩個懷著不一樣的心事,看得極其認真。看完了電影又去吃宵夜,吃完了宵夜又去散步消食,散步散到了盡頭,她忽然異想天開:“離天亮也沒幾個小時了,咱們去看日出吧。”

他又笑,說好,於是他們又坐車去了湖邊,摸黑爬上山頂,找到一塊山頂的巖石,背山面水地坐下來。其實能說的話都已經說完,他們不可避免地又說到從前。她頗感慨:“那麽多女生都沒把你搞定,也不知道你看上我什麽。”

他呵呵笑了兩聲,握住她的手,掌心溫暖幹燥:“你不是海妖的後代嗎?蠻特別的,一定是有法力。”

她又回想起他們剛認識的時候:“我最喜歡從外院回計算機系的那條路,秋天桂花開滿一路,黃燦燦的,特別香。”他也笑,說:“你不知道,後來我每周都盼著上那節課,可以和你一起從那一路走回來。可惜……”

他沒說完就停下來,只牽動嘴角無奈地笑了笑。她知道他要說什麽:可惜,桂花會再開,他們是不可能再同路了。

最終他們還是沉默下來。淩晨時分,天還是漆黑一片,遠處的城市卻將要醒來,隱隱傳來轟隆隆車馬奔騰的聲音。她躺下來,頭靠在他腿上,眼皮開始打架,迷迷糊糊地說:“天亮了叫醒我。”

暑氣終於消散,涼風輕輕落在臉上。她感到他的手指拂動她額前的頭發,聽到他嘆了一口氣說:“五年之後,不知道我們還能不能認出彼此。”

五年,那麽遙遠的將來,誰知道。她在半夢半醒間想,她已經快二十一歲了,天堂或地獄,誰知道五年之後她會在哪裏。

她被叫醒時已經天亮,那個日出是頗令人失望的。坐在他們這個地方,湖對面還是遠山,根本看不到地平線。他們看到日出時太陽已經升得老高,陽光刺目,亮得讓人無法直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