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經年當年

白珊珊年輕的時候是逃過課見過大風大浪的少女,現在也是翹過班見過大風大浪的老阿姨,因此在零點三秒的驚嚇之後,她就把自個兒的震驚臉給收了回去,嘴角一勾,朝商遲露出了一個充滿了陽光與愛的微笑。

其實這件事也怪不了江助理。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齊齊,大佬的私人助理都在車上了,他老人家還會遠嗎?

自我調節了會兒,白珊珊心裏對江助理的怨念減少了一些,笑嘻嘻地溫柔地說:“商先生您好。”

這聲線太糯了,輕柔的嗓音配上軟綿綿的調子,清甜婉轉,吸引力驚人,就連駕駛室裏的司機和江助理都忍不住回頭瞟了白珊珊一眼。

商遲翻閱報紙的動作頓了下,擡眸。

白珊珊的臉盤很小,巴掌大的小臉上長了一副美而不艷的五官,柔美溫婉,純潔無害,沒有絲毫的殺傷力和攻擊性,怎麽看都乖乖的。此時她臉上盈著笑意,嘴角上揚,一雙烏黑分明的眼睛彎成兩道月牙,嘴裏還咬著一根棒棒糖。

像只連爪子都是粉色的乖巧小家貓。

短短半秒,商遲眼底浮起一絲寡淡的興味兒,勾勾唇,語氣慢條斯理的,“你好,白小姐。”

白珊珊忽然怔了下。似乎是想到了什麽,她眼神有瞬間的放空。

你好,白小姐。

你好,白同學。

……

白珊珊腦子裏依稀響起兩道聲音,一樣的冷清清的聲線,一樣的漫不經心帶那麽點玩味的語氣,穿過十年光陰的洪流重疊在一起。

出神只有須臾,她很快甩甩腦袋回過神來,吸氣呼氣,做了個深呼吸,又默念了幾句佛經之後彎下腰,鉆進了黑色賓利的後座。

一屁股坐在了商遲旁邊的座位上。

然後就不再說話,眼觀鼻,鼻觀心,拿出手機,咬著棒棒糖一臉淡定地刷微博。

其實吧,排除全世界人民都在叛逆的中學時代不提,白珊珊一直認為自己是個集“淡然淡定心如止水”等諸多佛系美德於一身的新時代好青年。在她的價值觀裏,人生就像打電話,不是你先掛就是我先掛,凡事都不能太較真太走心,不然真的很容易折壽。

她時常告誡自己:無論發生任何事,無論置身何種境遇,都要冷靜,要淡定,要心如止水泰然處之。

但此時此刻,坐在這輛充滿了萬惡資本主義氣息的豪車裏,白珊珊覺得自個兒的心態已經到達崩的邊緣。

……這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十萬大軍壓境般的氣場,實在是太吃不消了。

難道是離得太近的鍋?

有可能。

如是思索著,白珊珊拿余光往旁邊瞟了一眼,換了只手拿棒棒糖,清清嗓子,捋捋頭發,悄無聲息地把屁股往遠離商遲的車門方向挪,再挪,挪挪挪。

突的,

“和我待在一起,白小姐似乎很不自在。”邊兒上響起這麽道冷冷淡淡的嗓音。

“……”白珊珊整個人一卡,默了默,然後幹巴巴地笑了兩聲,說:“沒有啊,我自在,特別自在。商先生這麽平易近人溫和善良又好相處的人,我哪兒會不自在。”

駕駛室裏的司機:“……”

副駕駛室的江助理:“……”

詭異的半秒鐘寂靜之後,司機阿陳和江助理對視了一眼,然後又在彼此“這姑娘別是被咱商總的氣場給嚇傻了吧,都在胡說八道鬼扯個啥”和“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問”的復雜表情裏收回了各自的視線,正襟危坐,安靜如雞。

後座,商遲沒什麽表情地合上了手裏的《紐約時報》,“是麽。”

白珊珊小雞啄米式點頭,“當然啦!”

商遲側頭,視線直勾勾落在那張小巧的臉蛋上,淡淡地說,“坐過來。”

白珊珊懷疑自己聽錯了:“……什麽?”

商遲那張素來冷漠的臉終於有了一絲表情。他微一挑眉,說:“白小姐離我太遠了。”

白珊珊微笑臉,看著身旁的大佬很認真地反問:“我們離得很遠嗎?”

也許是命運,也許是天意,也許是冥冥之中早有注定,就在她說完這句話的下一秒,黑色轎車已經開到了別墅大門口,停穩。副駕駛室的江助理和司機阿陳跟約好了似的,唰一下齊刷刷回過頭看向後座。

然後就看見了如下一幕:

他們西裝筆挺的老板優雅地交疊著雙腿坐在右側座位上,邊上,哦不對,邊上的邊上的邊上,是來給先生瞧病的心理師。那小姑娘整個人幾乎貼在了車門上,本就細胳膊細腿兒身段纖弱,這麽一貼一擠,看著更嬌小了。硬是憑一己之力在密閉車廂裏跟他們老板隔出了一條銀河系的距離。

看著這副場景,阿陳感嘆得格外認真:“真的好遠。”

“是啊。”江助理也點頭,隨之著看向白珊珊,笑得挺隨和:“原來白小姐這麽自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