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偷米賊

雖是嘟噥聲,但在寂靜的夜裏聲音著實不輕,至少齊悅聽得一清二楚。借著月光,她發現身下的木床裏側還躺著一人,是一個半大的姑娘,與她頭腳相對,擠得一張不大的床滿滿當當。

“齊明明你個死丫頭,你姐姐死裏逃生,你不見歡喜反倒嫌吵,有你這麽做妹妹的嗎?”余秀蓮氣惱,一掌拍在齊明明的胳膊上,齊明明“啊”地叫了一聲。

齊悅從余秀蓮落掌聲判定她拍得很輕,但齊明明的叫聲卻提高了八度,叫得整個院子都能聽得見,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而她的懷疑剛起,主屋方向就傳來這一陣叫罵。

“大半夜的嚎什麽?不想睡就滾出去!”

出聲叫罵的正是齊老娘,余秀蓮的身體微微一抖,用眼神示意齊明明不要出聲,這才隔著窗戶輕聲回道:“娘,是齊悅燒退了,我一時激動沒壓住聲音……”

“燒退了是她命硬,有什麽可激動的?老娘只怕她命太硬,日後還不得克死老娘?”齊老娘的聲音裏透著克制不住的怒氣,冷硬地道,“既然燒退了,等天亮就讓她跟大夥一塊上早工插秧。”

上早工?!

齊悅臉色都變了。

1976年是大公社時期,家家戶戶去集體幹活,按工分掙錢換口糧。而此時的上早工,與她前世經歷的朝九晚五截然不同,因為這早工是五六點就出工,一直幹到八九點才回來吃早飯!

先不說插秧的活累不累人,只說她高燒剛退,元氣大傷,明早她能不能下床都難說,更別說空著肚子上早工了!

好在原主的娘沒發現她女兒的身體換了芯子,依舊疼惜她,聽到齊老娘說要她上早工,立時哀求道:“娘,悅悅剛退燒,身體還未養好,能不能緩兩天?”

“她還想緩兩天?一毛錢買的退燒藥白吃了?你告訴她,明早若是不去上工,那就一天不用吃飯了!”

罵到最後,齊老娘驟然提高嗓門,尖刻的聲音驚醒了院中雞犬,一陣雞鳴狗吠,很快引得四周鄰居家的雞犬也叫喚起來,熱鬧非凡。

“都給老子住口!”

雞犬亂叫中,齊永福陡然一聲暴喝,透著歷經戰場的煞氣,高歌的雞群被嚇得跌成一團,閉嘴如木雞;守門土狗一個哆嗦,迅速趴伏於地,分外乖順。

就連鄰居家的雞犬也在短促的幾聲叫喚中,迅速安靜下來。

頭一次親身感受到齊家大家長威力的齊悅,臉上閃過一絲驚容,她原本以為原主的奶奶已經很難纏了,但相比原主霸道又震懾力十足的爺爺,真是小巫見大巫。

她已經預料到自己接下來的生活有多艱難了。

啊啊啊,她好想穿回去!

“悅悅,你趕緊睡一會,早上我叫你。”余秀蓮幫她壓了壓被角,紅著眼輕聲囑咐了一句,而後快速又悄無聲息地出了房間。

齊悅傻了眼,她這是注定躲不過明早的上工了?

憂思不過一會,元氣大傷的齊悅再次睡了過去。

“悅悅,快醒醒。”

忽然,耳邊響起輕柔的呼喚,齊悅睜開眼,借著窗戶透過來的微弱天光,看到余秀蓮端著一個粗瓷大碗蹲在她的床頭。

瓷碗中盛著滿滿的白米粥,粥面上浮著一層米油,濃郁的香氣引誘得她的唾沫不可抑止地分泌,齊悅從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因著一碗什麽都不放的白米粥而垂涎欲滴。

這一刻,她渾然忘了早工之事,眼前只有這一碗熱乎乎的白粥。

看見她饞貓一般的神情,余秀蓮疲倦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一手扶起她,一手將碗送到她嘴邊,輕聲道:“悅悅快些喝,不要讓人發現。”

只是這話剛落,齊悅就察覺到一道視線正盯著她嘴邊的碗,那視線太強烈,她下不了口,擡眸看見床對面的齊明明不知何時醒了。見她望過來,齊明明狠狠瞪了她一眼。

余秀蓮循著齊悅的目光看去,也看到了醒來的齊明明,她面上不由得有些尷尬,壓低聲音道:“你姐姐身體弱,我只熬了一碗米粥,你不要與姐姐爭好不好?”

“誰稀罕一碗粥?”齊明明輕蔑的嘁了一聲,翻身扯被子繼續睡下。

齊悅本來負疚的心,被齊明明剛剛那一眼給瞪沒了,因為她看得清楚,那雙與原主相似的杏眼中射出嫉恨的目光。

齊悅前世跟著外婆長大,連父母都沒見過,也沒有兄弟姐妹,她並不能完全理解這種姐妹之間的嫉恨,卻也知今時不同往日,所以她暗自提高戒備,打定主意日後離原主的妹妹遠一點。

心念轉過,齊悅拒絕了余秀蓮的喂食,雙手接過粗瓷大碗。余秀蓮不放心,用手托著她的手,齊悅這次沒有拒絕,因為她發現自己僅僅是端個碗就雙手發顫,可見這副身體虛弱至極。

等到濃稠的粥觸到唇角,齊悅就顧不得考慮身體的強弱,唾液快速分泌,她張嘴大喝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