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大夫說, 顧夫人是命大了, 要再稍晚一會, 這條命就沒了。

說來還是顧父先發現的, 虧的當天夜裏他起來小解, 迷迷瞪瞪的下了床, 這才發現眼前這冷不丁出現的一雙腳。

但可想而知,當時的顧父受到了何種驚嚇。

連滾帶爬的跑出了臥房叫了人來, 饒是顧母被人救下來好一會, 他的雙腿還在打著擺子, 遠遠看著顧母那發青的臉色, 都覺的魂飛魄散,不敢近前半寸。

開了藥,大夫拿了診金就離開了。

顧母瞪大了雙眼直直盯著床板,一動不動, 面色青白,脖間青紫勒痕觸目驚心, 要不是吳媽壯著膽子試了試鼻下尚有微弱氣息, 還真當她那廂是過去了。

沈晚由那劉細娘攙著,到顧母屋裏遠遠看罷一眼, 之後又扶著門框站了會, 才轉了身, 讓那劉細娘又攙了她回屋。

沈晚在窗前坐了好長時間。

劉細娘也在她身側一直陪了她好長時間。

翌日一大清早,劉細娘就起身去了侯府,不過多會功夫便回來了。

當天夜裏, 顧立軒,回來了。

顧母房裏傳出痛哭聲,有顧母的,有顧立軒的,也有顧父的。顧家這段時間的變故,煎熬著顧家上下每個人的心。

三日後,侯府的官轎落了顧府門前,依舊是那秦嬤嬤到訪,只是與前幾次不同的,這次回去她拉沈晚的手了與她一起。

侯府的官轎比之前侍郎府上的還要寬敞,奢華,可沈晚已然感覺不到半分,只聽得到身旁秦嬤嬤那略顯氣急敗壞的聲音:“好了罷,娘子您這廂可算滿意了罷?折騰這一通,您又折騰個什麽勁來,到頭來還不是得走上這一遭?也好在您呐還有那麽幾絲良心,讓那員外郎還留著幾根指頭,留著那條命,否則,每每午夜夢回間,您的良心能安否?”

沈晚覺得猶如入耳魔音,壓的她簡直喘不上氣。

秦嬤嬤依舊覺得恨意難平:“願娘子您今個往後就別再瞎折騰了,好生伺候著侯爺,日後便有您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在。別妄想讓我們侯爺能遷就著您,想您已然從這廂得了教訓,像侯爺那般胸懷天下的大人物,斷不可能被個小小娘子給拿捏了住。”

沈晚撇過了臉。

官轎已經入了侯府,秦嬤嬤便不再說,路經一抄手遊廊時便下了轎,之後便目送著轎子朝著萃錦園的方向穩穩而去。

下了轎,沈晚在原地立了會,方拖著僵硬的腿往那個廂房走去。

廂房外,那侍衛秦九早就恭候多時,見沈晚來了,便利索的開了門,示意她入內。

沈晚雙腳踏進廂房內的那刻,身後的門便緩緩的闔死。

廂房內的陳設擺件,與她上次來時一無二致。依舊是兩方書案醒目的設於廳堂兩側,那個渾身隱約散發冷意的男人此刻正端坐其中一案前,可能是因為公務繁忙,手握朱筆於厚厚的卷宗中執筆描紅不斷,便是聽見她進來的聲響也未曾擡眼瞧過半分。

不知是不是處理政務不順,他盯著手中卷宗眉越皺越深,臉色也越來越難看,手上描紅的速度也愈發酷厲,翻閱最後似乎再也忍無可忍,抓起卷宗連同朱筆一道狠絕的擲了出去。

身體往椅背一靠,霍殷捏著眉心吐了口濁氣,然後猛一睜眸,陰冷的眸光直射沈晚所在方向。

沈晚頓時脊背僵冷。

霍殷的神色愈發的冷鷙。

“你站那,可是等本候過去請你?某不是本候請人的手段你尚未吃夠?”

沈晚強逼自己的臉色和身體沒那麽僵硬,移步近前,直到案前兩步遠處方停下。

霍殷眯眼打量著她,一身珍珠白繡蘭花的交頸襦裙,似乎已經多年她依然喜愛這身素凈的打扮。發間釵環不多亦不貴重,倒是這新綰的飛仙髻倒是平添了幾分清媚,尤其是襯著那拒人千裏的清淡模樣和那周身清絕氣質,看在人眼中,真覺得此刻的她肖似了花燈上描畫的那悵恨素娥。

“侯爺。”霍殷那富含侵略的目光灼烈而直接,沈晚到底守不住這般的逼視,雙手交錯在身前緊緊握了又握,到底出口輕喚了聲。

霍殷回了神。他轉而看向她那用脂粉都掩蓋不住的淡青眼底,定定看過片刻,冷笑:“這些日子怕是夜不能寐罷。到底是年少夫妻,情誼非比尋常。”

沈晚沉默不語。仿佛默認了此廂,又仿佛懼於他的威懾,單薄的身子在他的冷厲審視下微微輕顫。

霍殷的神色愈發陰翳,在他就要按捺不住胸中郁燥之意時,卻摹得聽到對方輕顫的聲音傳來。

“侯爺此言差了……”她聲音顫而抖:“連名字都不配從我口中提起的人,與他又哪來的半分情誼?”

雖然這話聽在霍殷耳中,讓他覺得莫名的舒坦,可心下到底還是不信的。他探手冷不丁將身前人一把撈至近前,掌心握住她下巴托起,逼視:“哦?要真如你那般說,今個你又巴巴前來做甚?何不硬著心腸一路走下去,管那人是死是活?才不過幾日功夫,便敗陣求和,這便是你口中所言的無半分情誼?”說至最後,他掌心力度愈發收緊,掌中薄繭擦的沈晚皮膚微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