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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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雙雙沒有食言,中午下課鈴一響就拉著余彤直奔後街,她們挑了一家小餐館要了兩碗炸醬面,沈雙雙吃了兩口指著門口的方向讓余彤快看。

中午的後街人山人山,門口除了挨著的小販就是成群結隊穿著校服的學生,余彤回過頭問:“看什麽?”

沈雙雙咬著面含糊不清地道:“對面那個高個兒,一頭卷毛的那個,就是宋懷信。”

見余彤沒反應她“呲溜”一下把面條吸進去開始八卦宋懷信,八卦完她點了點筷子說:“你一定想不到宋懷信是誰的兒子。”

“誰的。”余彤配合地問。

“咱們班宋老師的。”沈雙雙邊說邊搖頭,語調很惋惜,“真是心疼宋老師,他一輩子教書育人,兒子卻這麽不學無術,我要是他,可能一輩子都會覺得遺憾。”

余彤沒接話,她想,沈雙雙不理解遺憾這個詞。

記得有一年父親去一個貧窮落後的小鎮視察,她當時處在心理治療的關鍵時期,父親不放心就把她一起帶著。

小鎮地處邊陲,旁邊的山上有抗戰時期留下的雷場影響了百姓的正常生活,部隊下了文件組織掃雷隊排雷。

那時候跟著父親住在軍營裏面,有些人第一次見還談笑風生,再見已經缺胳膊少腿或者變成了一張冰冷的黑白照片。那些苦難藏在他們年輕或漸長的面孔後面,深不見底。

後來她一直覺得,能站在這陽光下,有健全的身體和平靜的生活,就沒什麽好遺憾的。

“余彤,你想什麽呢?”沈雙雙的話打斷了余彤的回憶。

“沒什麽。”余彤想了想半開玩笑地說:“我在想那宋懷信喝酒泡妞打架一手抓倒也算個人物。”

“瞎扯!”身後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何均銘一屁股坐在余彤斜對面,“彤彤你不會喜歡那款的吧?”

談遇跟著走過來坐在了余彤旁邊,看她跟貓一樣一根一根地吃著面條眉頭就皺了起來,一副要訓人的架勢。

余彤被他看的有點發毛,她這些年修身養性鮮少與人爭辯,幼時那些張牙舞爪的性子也被藏得極好,不知道怎麽一到談遇這就屢屢破功。

忍了一會她終於放下筷子,硬邦邦道:“你看什麽。”

談遇仿佛沒有看出她已經惱了,挑眉問:“不吃了?”

余彤壓下脾氣,抽了張紙慢條斯理地擦手,擦完揉成一團扔到腳邊的垃圾桶裏,這才開口:“不吃了。”

談遇的目光在桌上還剩一大半的炸醬面上掃了一圈又回到余彤身上,“吃這麽點會餓。”

余彤的眼神看向窗外,“你還有事嗎?”

談遇點點頭說有,然後把碗往余彤這邊推了推,平靜地道:“你再吃點。”

就這事兒?

余彤沒說話,伸手又抽了一張紙胡亂擦了兩下揉成團,這次直接扔在了面碗裏。

何均銘早就看的膽戰心驚,調侃的話也不敢說了,生怕這姑奶奶一生氣把桌子給掀了。

談遇卻笑了笑,只說:“下午餓了可別鬧。”

余彤轉頭去看談遇,四目相對的一瞬間余彤生出了一種被看透的錯覺。

她撇過頭對著沈雙雙道:“你不是說要去買奶茶嗎?走吧。”說罷先起身越過談遇往外走去。沈雙雙連忙跟上。

何均銘等她們走遠後才敢開口:“談遇你幹什麽,彤彤的脾氣你不是不知道,你這不是故意激她麽。”

說著他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嚇死我了,我剛才勸都不敢勸,生怕這姑奶奶一個不高興把店砸了。”

“她不會。”談遇的眼神落在那碗炸醬面上,淡聲道。

以前的余彤確實幹得出這種事兒,做什麽都隨自己的性子,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咋咋呼呼鬧騰又任性,但現在的她不會了。

談遇本來覺得七年不見,不同的成長環境她變得文靜一點也正常,或者她還需要時間慢慢和他們再熟悉起來,可現在看來不是。

現在的她,笑的時候不見得是開心,倒像是想告訴別人她挺好不用擔心,心裏惱了面上也不顯,更多的時候沉默著,克制又疏離。

談遇有一種錯覺,仿佛她這些年是受了許多委屈,才讓她像一只受了驚的小貓一般收起了利爪,把自己縮成一團輕易不叫喚。

“怎麽不會。”何均銘話鋒一轉又抱怨起談遇,“你說你惹她幹什麽,不吃就不吃嘛,你明知道她鬧起來可不好哄。”

“不鬧的話,更不好哄。”談遇搖頭無奈道,“走吧。”

*

那天晚上余彤做了一個夢,夢裏她回到了那個邊陲小鎮,一個貪玩的小孩鉆進了隔離帶踩到了地雷,一聲悶響後血肉模糊地喊著媽媽我疼。

她的父母在隔離帶外哭的撕心裂肺,村裏唯一的牲口被拉過來趟雷,母牛通人性,犟著頭往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