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伐齊選將(第2/8頁)

若不是因為和宇文家訂有這門親事,若不是因為趙昭為保全父親在長安城大造輿論,父親的地位和性命早已岌岌可危……

家事如此,還有什麽可說的?別說今天是嫁入東宮做皇太子妃,就算是嫁往異域的蠻族去和親,自己也該在所不辭。

笙竹的聲音仍然是那樣繁密,不斷地傳入這座樹影深沉的院落,在白楊樹聲的混合下,這部宮廷特用的喜樂呈現出一種奇怪的韻味,既是惆悵,又是欣喜。

伽羅抿緊雙唇,感覺到睫毛潮濕得有些沉重。

她顫抖著伸出手去,從青銅妝台邊的皮篋裏取出一枝一尺來長的魚須鳳首含白珠的金步搖,徐徐插入女兒那半尺來高的“飛天髻”上。

打造精致的金步搖上,近百粒指頭大小的圓白珍珠像瀑布一樣流淌下來,遮住了楊麗華線條清秀而柔美的側臉。

此刻,她的臉龐上正倒映著珍珠的光輝,清冷,柔淡。

宇文邕帶人騎馬從長安城門出去之際,回首又望了一眼這座高大青黑的城池。秋晨的霜色中,這座七朝古都顯得那樣滄桑殘破。

長安城當初由西漢幾代帝王傾力營建,城池呈鬥形,共有八街九陌九市,閭裏一百六,人口逾六十萬,萬國來朝,是海內獨一無二的大都邑。

但這三百年來,漢長安城不知被多少鐵蹄踐踏過,歷經七個短命王朝,不少胡人首領在此稱帝,昔日繁華無處可覓,街巷裏屋宇敗壞,住家稀少,若非現在的城頭上旌旗如林,飄動著大周旗號,乍看起來就像一座荒城。

武川兵入主關中後,周太祖宇文泰苦心經營十余載,總算街陌裏都有了人煙,市面也恢復不少。

可盡管如此,他們宇文父子從沒把長安城視作終老之所。

北齊洛陽,才是宇文泰和宇文邕想要踏破黃河、定鼎中原的真正都城。

他十八歲登基,今年剛三十歲。

十二年來,宇文邕沒在長安城裏真正安居幾天,整天帶兵在外征伐,從能爬上馬背那天開始,他就沒忘記過太祖的吩咐,志在一統天下,為宇文家開萬世太平,太祖宇文泰生前,就常常誇贊宇文邕有勇有謀,最像自己。

可宇文邕知道,如今在大臣與百姓們的眼中,自己充其量也就是個沒用的武夫,十二年來,他對宇文護畢恭畢敬,大氣都不敢多出,哪裏有半點君王的氣概?

又是一年一度,龍首原下的秋閱武,鐵騎並列,延綿如黑甲長城,宇文邕縱馬急馳而入,天子旌旗迎風招展,眾軍高聲歡呼:“陛下威武!萬歲萬歲萬萬歲!”

在響徹雲霄的歡呼聲,宇文邕一拉韁繩,勒住急馳的黑駿馬,緩緩行了過去,已經在數萬府兵鐵騎前駐馬等候的八柱國中,楊堅、楊林、楊瓚三人,都是他的心腹之臣。

楊忠的這三個兒子,楊堅深沉勇毅,既有將略,也有料理政事之才,在秦州舊部裏極受尊崇,又是自己的兒女親家。次子楊林作戰勇猛、武藝出眾、膽略超人,曾跟著楊忠攻打下二十多座北齊城池,歷任前驅先鋒,一雙水火囚龍棒在手,戰無不勝,是當朝有名的悍將。楊瓚是自己的妹夫,與自己格外親密,每次宇文邕出征在外,長安城都交由楊瓚看守,宮事則由順陽公主處置。

由於皇後阿史那氏來自突厥,又未生育子女,在長安城無依無靠,所以楊家事實上已是當朝第一外戚。

唐國公李昞,是從前的八柱國李虎的兒子,也是獨孤信的女婿,正在中年,駐守邊關多年,忠心耿耿,也是宇文邕極為倚重的大將。

趙國公李輝,是從前的八柱國李弼之子,同樣是自己的妹夫,但才幹平平,承襲父蔭;燕國公於實,則是老於謹之子,也是中年人,也是承襲父蔭的庸人,謹小慎微。所以這二人只有虛職,並不領府兵。

其他兩位柱國,韋孝寬和侯莫陳崇都是三朝元老,韋孝寬還能上陣打仗,白發蒼蒼的侯莫陳崇卻只能留守長安。

所以這八位上柱國,泰半是自己的心腹,三十萬府兵的軍權,雖仍總攬於宇文護手中,但只要自己一聲號令,至少大周一半人馬願意追隨。

從今天秋閱武時大軍對他的歡呼聲中,宇文護就應該能聽出軍心所向,幸好,這蠢材見識不夠。

宇文護跟在宇文邕的馬後,施施然而入,他身邊有兩位有名的大將,年近三十的楊素和剛滿十八歲的魚俱羅,都是宇文護這兩年重用的勇將,楊素官拜驃騎大將軍,魚俱羅也被破格提拔為禁軍統領。

楊素手持虬龍棍,而魚俱羅馬背前橫放著一把青龍偃月刀。

魚俱羅雖然年輕,可相貌堂堂、心胸不凡。

他身長八尺、目有重瞳,聲音特別洪亮,年輕時在宮中巡夜,不用梆子,光喉嚨的聲音就能傳出幾百米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