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誅宇文護(第3/8頁)

與他對將士們的刻薄寡恩相反,宇文邕處罰起人來卻毫不留情面,大臣們微犯過失,不是廷杖就是削職,若非宇文護還在朝中專權,只怕宇文邕殺起人來也是眼都不眨。——這樣的人,就算打得了天下,也治不了天下。

“哦?”聽了阿史那皇後的問話,伽羅不禁微微一驚,自己的涵養功夫還是不夠,竟然這樣輕易地將喜怒哀愁流於言表。

“是因為宇文護昨天又當眾彈劾了楊將軍麽?”阿史那皇後溫和地笑道,“你放心,大家常向臣下們說,他能懷疑別人,卻永不會懷疑楊將軍,楊將軍之於大家,在前有百戰之功,在後有兒女之親,並非一般人就能離間得了……”

“不,皇後,臣妾並非在擔心我家將軍。”伽羅打量著氣質嫻雅的阿史那皇後,忽然感覺了一絲慚愧。

阿史那是突厥的公主,從小在馬背上長大,見慣了廝殺,夫婿又是這樣一個強硬好戰的男兒,她卻完全沒有沾染上半絲父兄夫君的兇狠強悍氣概,相反,她溫柔得像水一樣,與她比起來,伽羅覺得自己是那樣堅硬而充滿心機。

“那楊夫人為何雙眉緊蹙,若不勝愁?是為了你的兄長獨孤善麽?你放心,大家已經答應了我,不久後就會給已故獨孤大人洗清罪名,讓楊夫人的兄弟們全都出仕。”

阿史那皇後的坦言相告,讓伽羅從心底感到了一絲異樣。

怎麽,宇文邕打算要對他飛揚跋扈已久的堂兄下手了麽?離宇文家兄弟被先後毒死的時刻已多麽遙遠,宇文邕到底不愧是宇文泰的兒子,他能夠將一份仇恨記得這樣長久……而這和自己如出一轍。

“回皇後娘娘的話,臣妾此刻也非在掛念兄弟們的前途。”伽羅又搖了搖頭。

“那麽……”阿史那皇後驚訝了,她揮了揮手,將兩個正坐在殿角裁剪的侍女打發了出去,殿外的雨聲濺了進來,黑漆描金的畫屏上,是一幅《曹操月下橫槊圖》,畫面上,矮小矯健的曹操正在船頭旁若無人地高吟。

見四下裏無人,伽羅猶疑片刻,忽然站起身來,猛握住阿史那皇後的雙臂,眼底的惶恐像潮水一樣湧了出來,啜泣道:“皇後,聽說今天早晨左宮正宇文孝伯又在皇上那裏進言,謂太子昵近小人,有汙穢行……”

左宮正宇文孝伯,是皇上特地為太子請的師傅,又是年高德劭的老宗室,身為太子之師,按說是很榮耀的事,但伽羅聽李圓通說,今天早朝上,宇文孝伯在太極前殿裏痛哭流涕,稱自己再沒辦法給宇文赟當老師。

平日裏宇文赟的種種頑劣行為也就不消提了,昨天,宇文孝伯在東宮設帳,打算親自給宇文赟上一堂《孝經》,沒料想宇文赟竟命七八個宮女身穿輕綃,半裸一般環立在胡須全白的宇文孝伯帳外,自己還不時當眾與這些宮女摟摟抱抱,說是要考校一下宇文孝伯,看他心中有沒有聖人之性。

向來以君子自命的宇文孝伯豈能受得了這個?他當即掀席而起,怒沖沖地離去,宇文赟卻在他身後哈哈大笑。

說真的,連伽羅也在懷疑,這個宇文赟似乎有一點不正常。

他骨格極其單薄,心智卻近乎瘋狂,據說他平時對太子妃楊麗華十分寵愛,稱她是“九天嫡仙”,可一轉眼間,他又會當眾將她踢倒,口出汙言穢語,辱及楊家的家門。

但不管怎樣,伽羅都不能放棄宇文赟,她深知,與另外七位柱國大將軍相比,宇文赟是楊堅唯一的優勢。

原來伽羅這樣憂心忡忡,是為了皇太子擔心。

阿史那皇後不禁有些同情起她來,楊麗華是個明凈而嫻靜的女孩子,看起來既有楊堅的高貴,又有伽羅的堅強,宇文赟這個糊塗東西,怎麽配得上她?真正是糟蹋了那花朵兒一樣的楊家大小姐。

而且,宇文赟最近又有了新寵,一個叫元樂尚的洛陽女子,年齡比楊麗華還小,整個人看起來還是未發育的孩子。——在宇文孝伯等人的嚴厲督管下,宇文赟都會如此荒唐,將來真當了人君,可以肆意行事,這位皇太子還不定能幹出些什麽來。

連宇文邕都快要對這個長子絕望,曾當面斥道:“自古以來,太子廢立就是常事,你再不成器,朕會在你的六個弟弟裏挑一個來取代你!”

嚇得宇文赟伏地唯唯。

罷了,看著伽羅微微潮濕的眼睛,阿史那皇後嘆了一口氣,道:“楊夫人,你不用擔心。這個兒子是大家當蒲州刺史時所生,寵愛入骨,再怎麽著,他也不會廢了自己的長子……大家已命人草詔,要給皇太子再添一個師傅,叫尉遲運,聽說此人武官出身,嚴厲非常,這下,太子是有苦頭吃了。而況,今晨大家回來時郁郁不樂,恰好一個叫樂運的小官兒隨齊王宇文憲入見,大家隨口問道:太子何如人?那樂運答道: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