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紅袖爭雄

在那黃塵飛揚的馬場上,方才列入了前十名的騎手,已經重新回到起跑線,正準備再進行第二輪賽馬,產生今天的第二個冠軍,就在發令官舉起旗子的同時,比武場的北門處,忽然有人大聲爭吵起來。

這是什麽人,竟然敢在舉辦皇家盛會的時候前來攪擾生事,實在是膽大妄為。

劉啟的興致被打擾了,有些生氣,皺了皺眉頭,吩咐道:“快去看看,什麽人在滋事?”

侍衛們領命前去,他們還沒有走下觀武台,便看見北門忽然被人撞開,一匹火紅色的大宛馬,如飛一般奔馳了進來。

紅馬上,配著金光燦爛的嶄新馬鞍,一個穿著大紅錦衣的小小少年郎,伏身馬鞍,像一團火般地沖到了馬場的起跑線前。

這座騎的神駿和騎手的矯健都令劉啟十分欣賞,他一時間沒看出來這到底是什麽人。但卻暗暗想著,好個漂亮少年,他是哪位公侯家的英秀後生?從這人的氣勢上看,只怕並不輸於自己的幾個皇子。

“他是誰?”劉啟深感興趣地探身去問。

坐得離觀武台欄杆最近的程姬,也命人掀起紗簾,探頭看了一眼,程姬不禁失笑了。她連連冷笑兩聲,這才故意拖長了聲音說道:“皇上,那是咱們的大公主。”

陽信公主?看來她真的言而有信,自己闖進觀武台來了!

劉啟仔細地看了片刻,才分辨出來,他又是好笑,又是生氣,責備王夫人道:“陽信真是一個瘋丫頭,她怎麽敢不顧禁令,闖到這裏來?觀武台下是男子漢們比武的地方,她當是在後花園賞雪嗎?王娡,你是她娘,平時為什麽不好好約束她?”

陽信公主是個多麽桀驁不馴的孩子,其實劉啟早就領教了。

王夫人情知連劉啟和竇太後都無法管束陽信公主,自己雖是她生身母親,也拿這個十分有主意的孩子毫無辦法。

但當眾被劉啟責備,仍是令王夫人十分羞愧,她無可解釋,只得自嘲道:“陽信這孩子,越大越不聽話。今天早晨,她便糾纏個不休,硬要來和皇子侯爺們一起賽馬,臣妾已經責罵了她一頓,誰知道她竟然敢偷偷跑來,並不肯聽臣妾管束。”

王夫人掀開珠簾,俯身喚道:“陽信!”

陽信公主在台下擡起臉來,她的臉蛋白裏蘊著紅,雙眸黑亮深沉,映著大紅錦衣,越發嬌美。

聽見母親呼喚,她忙提馬過來,一邊撥馬,一邊用馬鞭指著自己的哥哥們,神氣活現地說道:“等我回來!你們不許先跑,先跑的是烏龜!我倒要和你們比比,看是誰的騎術高明!你們會在馬腹下射箭嗎?你們會在馬背上翻跟頭嗎?你們會從地下抱著馬腿飛上去嗎?”

那些少年王侯被她氣勢不可一世的逼問說得愣住了,當真都停在那裏,怔怔地等她回來,不敢發令比賽。

“娘!”陽信公主跨騎在馬背上,在宮闕下不斷盤桓,卻不肯翻身下馬。她穿著少年男兒的服色,梳了男人的發髻,越發顯得俊秀標致。

“你怎麽這樣胡鬧?”當著眾人,王夫人有些下不來台,不禁沉下了臉,“這麽大的女孩兒,還不知道男女之防,這裏也是你來的地方?”

“娘!”陽信公主撒嬌地喚了一聲,哼道,“女兒就不服氣,為什麽哥哥們能夠賽馬,能夠比箭,女兒就不能?論文,女兒會吟詩作賦,熟讀儒家經卷;論武,女兒會騎馬,會射箭,會使刀,哪一點比不上他們?娘,你等著,待會兒,女兒拿個騎術冠軍給你看看!”

皇妃們再也忍不住,紛紛以袖掩口,前仰後合地笑了起來,笑聲裏飽含著譏諷和蔑視。果然像非議者們所說的,這個陽信公主顯得如此不男不女,毫無女人家的溫柔細膩。

王夫人的臉色陰暗而難堪,她正欲再呵斥幾句,雖然明知陽信公主不會聽從,但她應該當眾承擔自己作為母親的責任。

忽然間,王夫人如釋重負地聽見,劉啟正笑著為陽信公主開脫道:“大漢開國五十年,還沒見過這樣的公主呢。罷了,夫人,就叫她去,拿不到冠軍,朕重重地打她的板子。”

陽信公主得了父親的口諭,嘻嘻一笑,向父親做了個可愛的鬼臉,便撥馬回來,硬生生擠入那十匹停在跑道線前的馬群中,搶了條靠裏邊的跑道。

發令官手揮旗落,隨著一聲炮響,這十一匹馬飛箭一般沖了出去,一圈下來,跑在最前面的,是並列的兩匹駿馬。為首那匹高大的黃驃馬,是魯王的坐騎,另一匹火紅的大宛馬上,卻緊緊地貼著十一歲的陽信公主,她滿額是汗,頭發散亂,神情凝重,不時抖韁,在彎道處貼緊馬身,顯然已拼盡全力。

黃驃馬與火紅大宛馬不時參差前後,時而黃驃馬超了半個馬身,時而大宛馬越了一個馬頭,陽信公主死死咬住魯王的馬,不甘落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