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稻香

靳騫的名字, 是在他出生後的第二個清晨,對著窗前的一輪新陽, 蘆安風取出來的。

當時靳賦聽見, 思索了一陣, 從繈褓中擡眼,看著妻子笑的溫柔。

心裏也很稱意。

蘆安風與他, 是地質大學的同班同學。

八十年代末,高考還沒有擴招, 能上大學的指標很小。他們這群名牌大學生,個個都是天之驕子, 共和國的精英, 風華正茂。

而在女生原本就稀缺的地質專業,蘆安風這樣嬌柔明艷,學業不輸於外貌更驚艷的姑娘, 自然如眾星捧月般。

雖然生活條件遠不如今, 但那是個文藝未死的年代。尤其是青年人, 還以有文化,訂閱《小說月報》、念詩背文為流行。

追女生的方式幼稚也浪漫。

寫情書, 在清晨上課她必經的路上,高聲念誦外國文學裏的經典段落。故意騎輛二八杠自行車裝作不經意從她身邊經過,問要不要帶上一程……靳賦都做過。

少年男女之間微妙的情愫, 不消說,彼此心裏卻也分明。

要不追求者如潮,安風怎麽只吃他這一套。

畢業那年, 靳賦和蘆安風結婚了。

婚禮上,一幫同學把新郎官灌的爛醉,鬧哄著便宜了他這小子,要是以後不對安風好,生活的不幸福,他們都饒不了他。

靳賦斜身立著,春風得意道:“行了吧你們!”

“我敢說,咱們全中國要只剩下最後一對幸福的夫妻,那也肯定是我和安風。”

“……少喝點吧。”

蘆安風含羞帶嗔,按住了他的酒杯,可也沒有反駁。

是啊。她和靳賦兩情相悅,家庭和睦,志趣相投。

既遇見了喜歡的人,又可以和他追尋同一個夢想,再沒有比這更好的了。

大學畢業後,蘆安風和靳賦既沒留在首都或是省城的研究所,也沒有進入體制內部門工作,而是成為了名地質勘探師。

風餐露宿很辛苦,但對他們而言,是種英雄主義的浪漫。

詩書裏寫的“星垂平野闊,月湧大江流”,寫的“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真正有一天被你的足跡丈量。

當翻越雪山隘口,目睹第一縷陽光刺破厚厚的雲層,照在皚皚白雪之上,那樣壯美又蒼涼的震撼,是用任何文字無法形容的。

他們曾有過這樣一段光輝歲月。

直到幼子出世,他們為人父母,有了新的責任,這樣危險又綺麗的夢也不適合再繼續。

蘆安風給兒子,取了個單名“騫”字。是張騫的騫。

她從來都景仰那位持節西行,漫漫黃沙、一去無悔的漢朝使者。

也借此寄托,兒子能成為這樣堅守心內理想的人。

小靳騫日漸長大。雖然跟在爸媽身邊,教育條件不如一二線城市,但他自小表現出的天資就搶眼的很。

靳騫的數學老師姓王,也是他的班主任,是位年輕爽利的女老師。

在初一的家長會後,直接找到了蘆安風。

大意告訴她,雖然他們這個中學在市裏排名很前,可放到全省就不起眼了。靳騫的奧數只受了一個月集訓啟蒙,但被推薦參加比賽,輕輕松松就拿回了省賽一等獎。

這還是他們初中五年來,第一個。

王老師說:“這麽個好苗子,千萬不能荒廢了,我看你們也有這個條件。初中就算了,高中一定要考慮考慮送到更好的地方去啊。”

蘆安風點頭笑了笑,頰邊兩個小酒窩閃著光:“太謝謝您了,王老師。小騫的舅舅、爺爺他們那邊的確教育資源更好些,也有意向幫我們帶。”

“但我們想想,孩子還小,總是和爸爸媽媽在一起更好。何況,小騫也願意跟著我們,他覺得爸爸媽媽的工作有趣,那我們也就尊重他的想法。”

蘆安風也和她說了,為兒子的發展,也為她和靳賦這些年出勘探下來,難免有一些病痛,等中考後,就準備舉家辭職去省城工作。

王老師一邊聽,一邊忍不住默默打量起蘆安風。

靳騫這孩子成績拔尖,還長得好,絕對是校園裏的一道光。

帶點撩人的少年氣,你說他陽光,又蓄著離經叛道的愛自由。

有一對敢徒步雪山大江的父母,他們的兒子能有多聽話。

尤其是那一雙烏沉沉的溫柔眼,懶懶散散。班裏總有小姑娘故意喊他,惹的他緩緩一擡眼,又羞紅著臉轉回去了。

不要說學生,就連辦公室裏的老師,都忍不住八卦心起。讓她家長會時,看看這麽漂亮一個小少年,爸媽要長成什麽樣子。

蘆安風已經不年輕了,但仍然很美。

與王老師見過所有的美人都不同,戶外工作難免在她的臉上刻下風霜,膚色也不夠白。

可蘆安風精致風情的五官,生動明艷的笑,無端就讓人在第一眼注意到她。

自信,颯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