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吃癟

鬥篷下的空間逼仄, 兩人都無法動彈,僵硬著身體挨在一處,季遙歌把兜帽往後薅了薅, 露出光潔的額頭, 仰著臉動唇。顧行知讀唇的過程中,難免要注意到她的唇——挺小巧的唇,下唇比上唇厚些, 微微撅起,配合她仰著臉的表情, 是帶著撒嬌的祈求。

那不是她的意思,卻也不是他的錯覺,像種與生俱來的無意而為的小風情, 比如蛇姬鉤陳。

“什麽忙?”顧行知的聲響在她元神中。

你的修為和嚴遜比,誰強誰弱?——她不答反問, 唇動得頗快。

顧行知依舊跟得上她的速度:很多年前, 他初上渺蹤峰時,白韻被法陣囚禁在坐拜聖塔隔絕於世, 那裏不見日夜交替,沒有時間,也沒有聲音, 他們一個在明一個在暗,學會了用唇語交談。這種無聲的溝通, 曾經持續十年。

“伯仲之間。你問這個做什麽?”顧行知被迫把目光停在她臉上。

季遙歌一心二用, 一邊聽應霜與嚴遜的爭吵, 一邊和顧行知交談。那邊應霜與嚴遜的爭吵似乎到了尾聲——

“那些能來此爭奪靈海的人,哪一個是好相與的?可你這做法,等於是將赤秀宮,將整個啼魚州陷入萬劫不復。應霜,我知道你想找到師父,可是……赤秀宮是師父與你的心血,縱然這些年已漸漸沒落,但你真的忍心看著你們的心血結晶就此毀於一旦?”

應霜怔怔看著前方,只留給嚴遜一個背影。

“嚴遜,你不知道……我真的太想他了,想到每日每夜都要靠著幻香才能平靜。我也以為只要時間夠久我就能遺忘,可是一千年了,我忘不掉!他要我等他,他說一定會回來,他說還有很多理想未完成,除了修仙,他還有很多事要做……”她總想起他說過的話,不是山盟海誓,不是甜言蜜語,是瑣碎的修仙日子裏稀松平常的對話,他的抱負,她的志向……

“我也不想這麽永無止境地等下去,我需要結果,不論是生是死,總能讓我真正解脫。”如果她今天是個凡人,那麽人生匆匆百年已終,可她是個修士,壽元綿長,這等待的盡頭在哪裏,她也不知道。

他只是失蹤……這是總叫人懷著一絲希望的結局,換來永遠休止的等待和猜測。

應霜不再落淚,平靜地述說。

“嚴遜,別再同我說那些話,回你該回的地方去,我們……別再相見。”、

“應霜!”嚴遜胸中大慟,似火焚一般,他情不自禁出手拉她。

纖瘦的人影一晃,應霜已縱身掠去,只留下個背景。

嚴遜的手落空,呆立坡上,怔怔看著自己的手。

鬥篷之下,季遙歌動動嘴皮——幫我吸引他的注意力,找個機會讓我窺心。

“窺心?”顧行知自動換了個淺顯的解釋,“你想以媚術誘他說出秘密?”

季遙歌盯緊嚴遜——那麽粗顯的功法,我不用。我的窺心術可以看到到他的記憶,記憶最難說謊。你別問那麽多了,快點!

嚴遜似乎身上有傷,又受了這番刺激,站了片刻忽吐了口血出來,蒼白的臉被血汙染得愈發白,他抹了抹,打算離開。季遙歌有預感,靈海之事,嚴遜就是突破口,正好身邊有個顧行知,她必須抓緊這個機會。

顧行知卻還不肯和她合作,季遙歌一急——你不是要找獅公嶺那人?我有辦法聯系上他,你幫我這個忙,我給你安排機會。

“……”顧行知眉一擰,“你剛才騙我?”

季遙歌瞪他:騙他怎麽了?沒人規定她非要說真話呀。

理直氣壯的眼神讓顧行知頓時想不出指責的話來,即使心裏給氣得暗罵,妖女果然妖女,行事乖張,滿嘴胡言,到底沒有說出口。

快點。他要走了!——季遙歌用力一扯他的衣袖,神情嚴肅地催促道。

顧行知狠狠瞪她一眼,四平八穩的冰冷出現第二種表情:“拿著躲好,見機行事。”他將隱匿形蹤的鬥篷往她手中一塞,人化作道殘影疾速掠出。

嚴遜嗽了兩聲將嘴裏血沫吐盡,正在離開,忽覺四周氣息有變,目光頓沉,蒼白的容顏上殺氣暗露:“何方朋友,藏頭露尾,不妨現身一見!”他說著話,手中卻化出一把骨劍朝四周掃去,坡上閃起片白光,顧行知的身影在其中顯露,他的身形很快,嚴遜只能瞧見道殘影繞著自己疾速遊走,也看不清是誰。

季遙歌仍躲在鬥篷下,注視著二人的鬥法,顧行知並沒真正出手,只是把嚴遜往石巖這邊逼,兩人很快就靠近石巖,她看了片刻,忽將顧行知的鬥篷罩在了自己的鬥篷之外——嘩,海浪聲響起,一片白浪似屏障般擋在嚴遜身前,嚴遜的骨劍劃過,將這片白浪震成碎沫,白浪之後,只有一雙眼眸,像是長在山石之上,正靜靜,靜靜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