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吃癟(第2/3頁)

嚴遜在那對瞳孔裏看到了過去。

師父——師娘——這裏好美,比熾嬰谷美多了,我不想再回去,可以讓我留在這裏嗎?

這裏的花很香,晚霞明媚,鳥兒會唱歌,就算每一次靈陰之癮發作的時候那樣痛苦,他也甘之如飴——師娘會緊緊抱著他,會給他唱萬華的小曲,會用溫柔的手貼著他的臉,那是比任何靈藥都管用的安慰。師父給他尋遍靈藥,給他灌輸靈氣,在他痛不欲生的時候告訴他,他是他萬巖從熾嬰谷救回來的唯一族人,所以他們都不能死……

可是,他卻愛上師娘,愛上那段痛苦歲月裏的唯一溫柔。他對不起師父,可他無法控制……

窺探一個結丹修士的內心與記憶,這需要季遙歌元神極大的凝聚,幸而嚴遜身上有傷,又被顧行知吸引了注意力,才給她可趁之機——她看到幼年的嚴遜奔跑在獸骨遍地的荒野,那裏沒有日月星辰的交替;看到他成長於花木暖人的啼魚州,那裏有應霜和萬巖的陪伴;看到他成年後的痛苦,來自身體的病痛,來自心靈的掙紮;她還看到……

看到一千年前,應霜撕心裂肺的痛哭,和消失在山巒間的背影。

“啊——”嚴遜很快意識到自己中了極其高深的媚惑之術,嘶吼著從那雙瞳眸帶來的漩渦裏醒來。只是幾個呼吸的時間,於回憶而言不過瞬間,卻足夠閃過無數過往,足夠讓人窺探到許多。

他怒極,殺氣大熾,手中骨劍朝那雙眼刺去。季遙歌沒料到他這麽快就脫離她的懾魂之術,這一劍刺來之速快得讓她避無可避。“走。”耳邊一聲低喝,顧行知已拉著她的手飛起。避過一劫的季遙歌後背生出冷汗,她隨他飛起,身後的嚴遜緊追不舍。若逃不掉,顧行知難免要與他正面對亂,而她也沒辦法再隱藏身份——略作思忖後,她忽然張開雙臂趴到顧行知背上,雙手拽著鬥篷緊緊圈住他的脖子,把他整個人都裹到鬥篷裏,頭也低到他頸間,臉幾乎要貼上他的側頰,這樣一來,寬大的兜帽才能將他的頭攏住,讓兩個人都徹底隱藏在這件鬥篷裏。

正人君子的觀念被媚門妖女顛覆,顧行知徹底震驚了,季遙歌催促他:“你傻啊,還不跑!”聲音就響在他耳畔,溫熱的氣息拂面而過,綿軟的身體貼著背——五百年,他都沒和哪個女人如此親密過,白韻與他之間克制守禮,哪怕她碎丹後性情略有變化,除了偶爾的輕擁外,亦無出格的舉動。

身後的嚴遜卻只知眼前突然失去顧行知的身影,連氣息都一並消失,他恐今夜與應霜之事叫人偷聽了去,殺心大起,知道二人有隱匿形蹤的法寶,他祭出件黝黑法寶,以最快的速度釋放。一瞬間,整個山坡氣場頓變,肅殺幽寒,桀桀怪笑四湧,仿佛百鬼齊出,朝著二人消失的方向無差別大範圍攻去。

季遙歌回頭,只看到一片黑霧朝他們湧來,也不清楚這是何法術,只覺得背心發冷。顧行知卻已感受到可怕的力量,他再顧不上糾結和季遙歌的這點親近,周身浮現出一層海浪,越聚越大,越來越洶湧——

嘩!

黑霧撞上海浪,濺起滿天水珠,整片燕尾坡紛紛揚揚下起雨來。嚴遜朝黑霧消散的方向疾奔了幾步,骨劍淩空揮了兩下,眉頭凝上怒意。

人還是逃走了。

————

咳。

季遙歌趴在顧行知背上,頭軟綿綿垂下,唇瓣有血絲溢出。

僅管顧行知已經抵禦下嚴遜的法術,但兩股力量撞在一起時,仍舊震傷修為還不夠的季遙歌,她實際上是以自己的後背,替顧行知擋下了這股力量。

顧行知確認擺脫嚴遜後,挑了處隱蔽的山崖落下。天已擦亮,山林籠在灰蒙蒙的光線裏,顧行知將季遙歌靠著山壁放下,季遙歌扶著山壁站好,用力嗽了兩聲,一轉眼看見顧行知已經離自己四五步遠,那避之唯恐不及的迂腐模樣,讓她不小心笑出聲來。聲音越笑越大,越來越沒顧忌,在清晨靜謐的空氣像串跳動的玉珠。

“別笑了!”顧行知被她笑得面皮薄紅,有些窘迫惱怒——是種被人窺破心事又無可奈何的感覺。

偏偏她對他的怒火毫不在意,一邊笑一邊把他的鬥篷解下丟還給他,自己仍扶著墻,歪著頭笑,眼眸斜眯,媚眼如絲的味道,笑得有些挑釁,也有些逗引,又是一身的火紅,看著便帶幾分肆意而行的妖邪媚惑。

“你在嚴遜那裏探出什麽消息?”顧行知板著臉,克制著自己的情緒問她。

“我沒答應要把探到的消息告訴你。”季遙歌暗暗運氣修復化解被震傷的經脈,臉上仍掛著笑。她有種逗弄老實人的快/感,她以前不會這樣對他的,但現在……她好像朝著一個連她自己都陌生的方向撒歡而去,拉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