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止念(第2/4頁)

“別按!”季遙歌情急之下厲喝出聲。

可她並未能阻止他。

藻井之上的四獸幻象飛出,嘶吼聲起,夾著滔天殺氣,聚成絞殺陣,數道青光似劍刃般在窄小籠中乍起,以迅雷之勢刺向季遙歌背心。在這牢中,她便如困獸,避不得逃不得。

“師父……”白斐眼見情勢驟變,未按他預期行事,不由大驚,又見她性命堪虞,便縱身飛撲至牢籠之前,欲要撞開囚仙籠,卻被籠上仙力彈開,撞到墻上,眼睜睜瞧著數道青光從後背穿透她前胸。

血霧彌散,時間仿佛凝固。

白斐怔怔看了片刻,忽然爆出長喝:“不——”

他雙眼赤紅地再度沖到牢籠之前,幾近瘋狂地用盡全力砸那牢籠,卻被更大的巨力彈飛。身如墜箏,撞向墻面,似要將這座浮仙館撞毀。

預料中的痛苦並沒出現,他被裹入柔軟的風中,淡淡的嘆息響起:“白斐,如果在這凡間有人能夠殺得了我,那非你莫屬。”

殺人有時並不需要強大的力量。

風漸漸平息,白斐落地,心神還未自眼前這一幕轉開,木然地循聲望去,卻見季遙歌好端端地站在自己眼前三步之遙處,他又看了眼籠中之人——觸目驚心的畫面還在。

“師父,你……沒有進去?”

“只差一點。”她就真的進去了。

若非聽到他取酒裏陡然響起的劇烈心跳,也許她現在已經涼了。她有窺心探情之能,卻從沒對他施展過,但他剛才的心跳來得太突兀,便不用施法她亦能感知他情緒的急劇變化,但觀他神情卻又坦然無恙,便已料想這其中有詐。

“那這是……”他心有余悸看著籠中之人。

季遙歌揮手,籠中凝固的人化作淺光消散,她身形微微一晃,唇畔洇出血色:“元神所化幻像,無妨。”

“你受傷了?”白斐心情復雜難喻,千言萬語描不出此刻刀絞似的滋味,“師父,我沒想……沒想殺你。”

“我知道,否則你已無法在這裏與我說話了。”她拇指拭唇,擦下一縷淡紅,“你可看清楚了?連袁敬仙都明白的事,要想殺我,只能借你之手。”

作為以結丹境界的修為打敗元嬰期修士的季遙歌,僅管她在凡間的名聲尚不及一個妖妃季氏來得響亮,但在凡間修士裏,她卻擁有無上地位。袁敬仙懼她忌她,他想要長嵐宗成為與臨星閣一樣的存在,甚至超越臨星閣,那麽季遙歌就是最大的阻礙。與長嵐宗的合作既為利益所驅,也自然會因利益而爭。

這便是她繼續留在人間的最後原因。她教會他如何與人鬥,卻還沒教他,如何與仙鬥。

不是因為白硯,只是因為,白斐是她徒弟。

她傾注給他的心力,早已遠勝當年白硯。

“袁敬仙……”白斐怒而攥拳,眼中還未消褪的赤紅又盛,著了魔似的恨,“我要殺了他!”

“殺不了,也沒必要殺。臨星閣覆滅,有長嵐宗替上,長嵐宗消亡,自然還會有第三者出現。帝王之術,難在制衡,你想強大,便要學會掌握各方勢力為己所用,絕不能讓自己受他人擺布。往後的路更加艱難,然而不論你願不願意,後不後悔,從你拜我為師的第一天開始,你就已經踏上這條帝王路。”她擺手沉道,又望進他眼底。

白斐被她看得不安,待要轉眼,她的手卻伸來,雙指點上他眉心。

“別躲。”她閉眼,氣運雙指,灌入他魂神之內,將一道遊移在他魂神之間的黑霧抽出。

白斐只覺腦中劇疼難忍,卻被她死死按住:“忍著。”

不過幾個呼吸的時間,她指尖便夾出一物,似霧似蟲,在她指尖掙紮扭動。只這片刻,白斐已背心汗透,不過眼中赤紅已然退去,他見這東西只覺惡心,問道:“這是什麽?”

“心魘,鬼蠱的一種,在仙界是用來催發心魔,引人墜魔的邪物。不過你身上這只只是心魘幼蠱,已經在你身上蜇伏多年,近期才被人催發,故難以發現。倒是我小看了袁敬仙,竟然用出此等邪物對付我。”

白斐此時神志清明,盤桓胸中多年的郁氣,似有消散之象,仿佛久噎之人,陡然吐出梗喉之食,此時再憶征戰十余載間,關於季遙歌所有的消息,確實都是從長嵐宗的修士那裏得知,那些有意無意的描抹,一點點加深他的怨恨而不自知,還差一點因此害死了她。

思及此,他不由後怕:“師父,我是受此影響,才會性情漸變?”

“白斐……”她捏碎心魘,眸色微垂,“心魘不會憑空創造你的心魔執念,只會將你心中貪嗔癡怨,種種不甘、懷疑與怨恨無限放大,成為心魔,讓你困囿心結而不得出。換言之,你對我的那些怨,並非無中生有,確實由來已深。至於改變,誰能永遠不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