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1)(第2/3頁)

以前最嚴重時,一整天都聽不到任何聲音。

不過,所幸的是,這些年已經恢復了很多。

雨夜沉悶,形形色色的乘客擠在狹小的車廂裏,混著周邊幾個國家的語言和難懂的地方話,噼裏啪啦地交談著。

晚晚被後座一個尖嗓門兒胖男人打電話的聲音吵醒。她一向對聲音敏感,那破雲一聲雷似的聲音炸得她耳膜生疼。

男人混著方言和不知哪個國家的語言,吱哇亂叫,情緒十分激動,晚晚湊著腦袋去聽,卻如何也聽不懂他在說什麽。

許淩薇隨口解釋,那是緬甸語。

然後不由分說地把她的小腦袋扳回來:“晚晚,你不要看他。”

“……什麽?”

許淩薇低聲說:“他是毒販。”

晚晚噘著嘴,苦惱地說:“伯母,你說什麽啊……我怎麽什麽都聽不到?”

許淩薇神色一凜,趕緊從包裏翻找給她滴耳朵的藥。

就見小姑娘一臉嬌俏,她的臉色頓時沉下來:“晚晚,我沒跟你開玩笑。”

晚晚呶了呶唇,老實坐回去:“那我不看他就好了。”

安分了半晌,小姑娘卻又湊過來:“伯母。”

“怎麽了?”

她小手掩在嘴邊,悄悄地問:“你怎麽知道他是毒販呀?”

伽卡地處雲緬邊境的“金三角”腹地,這裏經濟水平落後,又是幾國交界,外來人口諸多,毒販橫行,治安是出了名的差,殺人越貨和毒品交易,在這裏也不是什麽稀奇事了。

許淩薇默了半晌。

“我老家是雲南的,阿婆是緬甸人。簡單幾句緬甸話我聽得懂,而且啊,他們毒販交易一般都用黑話的。”

“黑話是什麽?”

“就是暗號。”

“那剛才他說的是暗號嗎?”

“嗯。”

晚晚歪了歪頭,更不解了:“伯母怎麽知道的?你聽的懂?”

許淩薇沒答,探了探她肚子上的暖寶寶,還算熱。

“肚子還疼嗎?”

晚晚小臉掠過青白陣陣,她皺著秀氣的眉,難忍地點了點頭。

許淩薇遞去保溫杯,瞅著她那張白慘慘的小臉,心疼地說:“喝點兒吧,喝熱的舒服。你不是困一天了嗎?趁現在多睡會兒,睡著了就不疼了。”

小姑娘心性再輕怎麽也受不住這樣冗長的車程,聽話地喝了些熱水,也不揪著什麽暗號的事兒問了,掩著毯子就又睡過去。

入夜,雨悄聲無息地停了。

零點剛過,酣睡的車廂被一聲突兀逼仄的槍響驚醒。

晚晚剛清醒,槍聲再次響起,她嚇得直捂耳朵尖叫。

整個車廂陷入了恐慌之中。

車身向前劇烈一晃。

一輛黑色越野將他們逼停在道路中央。

兩道刺目的光亮陡然亮起,像一頭在黑夜中伺機已久的野獸,殺意騰騰地逼視他們。

三五個持槍的男人攔在車前,其中一個直接朝他們的車門放了一槍!

“下車——”

這樣的荒郊野外,槍就是絕對的話語權。

飛躍上來一個男人,直接把司機和乘務員從車門踹下去,他舉起槍,威脅已經亂成一團的乘客們:“不想死的,都他媽下車——”

晚晚這才知道,許淩薇這些日子跟她強調的這片很亂不是在開玩笑。

她們和車上的乘客被男人用槍搡著下去。她縮在許淩薇身後不住地打著哆嗦:“伯母……我、我好害怕。”

許淩薇不比她鎮定多少,捏緊她冰涼的小手,深深地呼吸一番。

越野車的車前蓋兒上坐著個男人。他應該是這群人的頭領。

很顯然,他和他的同夥在這兒恭候多時了。

男人身著一襲黑,與這無邊黑夜融得相得益彰,指尖一點明滅不定的猩紅。

仿佛這無邊黑夜裏,唯一一抹艷色。

他與他那群肆意叫囂的同夥不同,安靜得如同置身事外。

如這夜色,喑啞,深,且沉。

他雙腳踩著保險杠,一手握槍,坐在車前蓋兒上慢條斯理地抽著煙。

青白色的煙霧徐徐散開,鋪入潮冷的空氣,將他眉眼的輪廓藏得半明半昧。

乘客們惶惶站好,男人拎起只手電。

刺目的光束來回遊移過去,像是在找什麽人。

“就這些?”

他的嗓音極低,極沉。

沾惹了些許雨天的寒意,涼薄又遙遠。

晚晚莫名覺得這聲音熟悉,剛探了下頭,許淩薇立刻將她攔在身後,讓她切莫亂動。

“操——找到了!果然在這兒藏著!”

男人上去搜車的同夥拽著那個尖嗓門的胖子下來,甩沙包似地將他扔在泥窪裏。

“哥,留他活口嗎?”

男人懶懶地掀了掀眼皮,瞥了胖子一眼,讓人從後備箱拖出個渾身是血的瘦小男人,拽到胖子面前去。

他輕慢地撣了撣煙,鼻音輕哂:“看清楚,是他吞了你的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