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15)(第2/3頁)

她灼灼地望著他,手腿並行,三步兩步地爬過來,殷殷地像只討食物吃的小貓,柔軟的身體和裙擺,蹭過他臂彎,纖瘦的手臂環上他的脖子,就撲入了他懷裏。

她趕在心跳迅速起跳的前一秒,穩穩地落入他臂彎中,捕捉著,嗅著他身上很淡很淡的煙草味,他溫熱的氣息包裹住她,令她覺得無比心安。

“不怕哥哥嗎?”

她蹭著他肩窩,緊緊環住他,靜靜地搖頭。

她頭埋在他的肩窩裏,柔熱的氣息搔著他那塊兒的皮膚。

他心頭泛起一陣癢意,稍皺了皺眉,然後笑著問她:“為什麽?”

她聲音悶沉沉的,堅定地說:“因為,哥哥對我很好。”

他又笑:“對你好就是好人了?”

“我不管,”她囫圇打斷他,強詞奪理地說,“哥哥……就是哥哥。”

“晚晚,你這樣很容易被壞人欺騙。”他任她掛在他身上,伸出手,想回擁她,手又在空中停了小幾秒,還是放下了。

只是輕輕地抱起她,向外走,呼吸沉沉地浮動在她頭頂上方,“尤其,還是我這樣的壞人。”

她便不說話了。

他抱著她走了一路,兩人也默了一路。

走到房門口,驀地,他感受到脖頸有濕潤的熱意,沾惹在他的皮膚上。那塊兒皮膚像是被灼傷了似的,倏地,他一吸氣,聲音隨即低沉了下來:

“不許哭了,晚晚,去睡覺吧。”

走進了她平時睡覺的那個房間,地上鋪著好幾層硬邦邦的席子,上面搭著單薄的褥子,制成了張簡易的床。

許淩薇睡在一側,身後空了大半的位置出來。

看樣子一直在等她回屋睡覺。

她不應該待在他身邊,那裏才是她該去的地方。

巴掌大的屋子裏,沒有開燈。

淩晨四五點,遠處天邊,白夜更替,初晝暝暝,一絲若有似無的光,緩緩地從山坳那裏爬了上來。

她還記得,翻過那座山,就是“金三角”腹地,那裏比伽卡還要危險。

夜色同樣睡得很沉,她一絲一毫的聲響都不敢出。

他將她放在了床榻上,半跪在她身前,靜默了一會兒,他起身要走,袖子被她拉住了。

她吸了吸鼻子,悄悄問:“哥哥還要走嗎?”

他低聲地答:“哥哥要去睡覺。”

她顯然不為他哄騙,不依不饒地拽著他袖子,迫切地問:“哥哥什麽時候回家?”

“哥哥困了。”他只是這樣說著,擡起一只手,撫了撫她柔軟的發。

隨後他的手順勢滑下,托過她半側的臉,小小的,一觸就化似的。

他還記得她左耳不靈敏,直接湊近了,貼過她右耳,低啞地說:

“晚安,晚晚。”

-

程嘉樹抽完了第三支煙,一擡頭,天光霽了大半。

一層絢爛柔和的霞光凝在天邊,最遠處的田野盡頭,已經緩緩地泛起了魚肚白。

淩晨六點,白晝初綻,那個男人的身影,出現在這條路盡頭,緩緩地向他的車走了過來。

程嘉樹透過窗戶看了眼,隨手掐了煙,送了一腳油門,把車子開了過去。

厚底盤的中型越野,引擎轟隆隆作響,打雷一樣。那雷聲越來越近,最終落在沈知晝的腳邊,沒了聲響。

“挺準時啊。”

程嘉樹笑著,一揚手,給他扔過去一包煙和一個打火機。

煙是程嘉樹的,是他最抽不習慣的越南煙,嗆口又辣喉。

打火機是他的,之前塞給了阿闞。

程嘉樹說,阿闞和虎仔都死了。

沈知晝背靠在車門上,沒上去,朝他來的方向遙遙望了眼,然後敲了根煙咬在唇上,指尖哢噠一響,剛撚出一點火,程嘉樹就在他身後不鹹不淡地笑了起來:

“阿闞死了,你一點兒動靜都沒有?畢竟跟了你那麽多年,你也不問問他怎麽死的?”

他揚了下眉,回眸,騰騰而起的青白色煙霧將他眉眼遮得半明半昧,卻仍能看到他眼底切實的笑意。

他淡淡地笑了聲:“跟我有關系嗎?又不是我殺的。”

程嘉樹言笑晏晏,吊梢狐狸眼中滿是不屑:“怎麽,他在你身邊三四年了,恭恭敬敬地叫你一聲‘晝哥’,當你是他老大,是他大哥,可你是不是時時刻刻都想殺了他啊?殺了他,殺光毒販,你就能回家了。”

“你不也是嗎?”沈知晝不客氣地反詰,吞吮著煙,“當康泰亨是你的衣食父母,為他鞍前馬後,赴湯蹈火,還不是想時時刻刻,想把槍口對著他腦門兒——”

他食指和拇指微張,做了個“槍”的手勢,慢條斯理地補完自己的話,“殺了他。”

“沒辦法啊,”程嘉樹無奈地笑,“我們注定要背叛這種信任,不是嗎?幹的久了,他越信任我,其實啊,我的挫敗感越強。因為說到底,我就是個騙子,騙他錢,騙他的信任,又騙他的真心。所以這麽多年了,其實我發現,我才是那個不折不扣的惡人,滿嘴謊話,全是荒唐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