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18)

翌日上午, 沈知晝和林槐一行抵達了南城。

林槐一早便替他辦好了幾張假-證-件和機票,足以他用假身份瞞天過海, 他們也將在傍晚起飛回港城。

一起給他的,還有個經營偷渡貨輪的引渡人的聯系方式。

做他們這一行的, 不敢百分百保證自己有沒有被警察或者仇家盯上, 如果路上出了什麽岔子,將立即折返, 甚至可能需要偷渡出國躲一段時間,弄不好還會亡命天涯, 什麽時候死了,死在哪裏,也說不定。

從昨晚跟著林槐走後,沈知晝的手機就一直處於關機狀態。

林槐讓他折了電話卡扔掉, 他多留了個心眼兒捏在手心裏, 表面上佯裝扔了,林槐沒生疑,給了他一張新的電話卡換上。

就此,他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背叛康泰亨, 離開伽卡,回到港城。

其實,他並非土生土長的港城人, 不過他的故鄉也在北地,距港城不遠,那年父母出事後, 伯父權開宙,和伯母許淩薇便將他接到了港城生活。

那時候的他,只有八歲。

不過,雖只在港城生活了十年有余,但他對港城的感情,比家鄉要深厚得多。

留下電話卡,不過是為了跟程嘉樹聯系。康泰亨對他已經有了殺心,不保證對程嘉樹沒有。

潛伏期間,稍不留神犧牲了,也是預料之中的事,不然警察就不會安排他們兩個臥底,在康泰亨這個老謀深算的大毒梟身邊蠢蠢欲動了這麽多年。

如果程嘉樹出了意外,那他就要改變計劃,先回頭收拾掉伽卡那邊的爛攤子,隨後再做打算。

但,這也只是他的計劃而已。

四五年來,上面只指示過他一次,就是交代給他他的任務——

找到康泰亨手下那個神秘的制毒作坊的位置,深入毒窩,掌握證據,從而一舉將其搗毀。

可這麽多年,他連接頭人都沒見過,所有的事都需要自己隨機應變,沒有人幫他,沒有人支撐他,全靠他自己一人在黑暗中砥礪前行。

他甚至一度懷疑,上面是不是已經放棄他了,讓他就這麽做一個毒販,成一個徹頭徹尾的惡人,然後自取滅亡。

本來眼見著康泰亨重用他,看到了一絲希望,誰知只是為了除掉他而給他下的套。

現在,這條線又斷了。

他連去港城這個決定是否是正確的都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先得保證自己活下來,不然這四五年的一切,全都功虧一簣。

活下來,才能看到希望。

這天傍晚臨出發前,他和林槐一起草草吃了個飯,借口回房間收拾行李,提前上樓,拆掉了新電話卡,換上舊卡準備和程嘉樹聯系。

康泰亨這條線,可能不能跟了。

手機有些卡頓,他重啟了好幾次才發現是沒電了,找到充電器,盯著屏幕上那個小圓圈轉了四五圈。

他不覺有些不耐,折身過去,一把推開賓館的窗戶,燥得想抽根煙。

一股邪風攥著豆大的雨點,忽然就劈頭蓋臉地砸了進來,剛從手心竄起的火苗霎時滅了個沒影,險些燙到他。

他沒有關窗,掩著火點上煙,一側眸的瞬間,注意到到手機屏幕閃了一下。

開機了。

他過去拿起,彈出來一長串未接來電,幾乎都來自康泰亨,其中夾著一條陌生號碼,是個越南號。

他隱隱覺得是程嘉樹,剛要打過去,卻忽然又彈出了一條短信。

還是來自個陌生號碼,地點顯示伽卡。

附帶一個視頻。

他剛點開看了一眼,手跟著抖了抖。指尖的煙挾著一抹猩紅,墜落在地。

視頻中的地點看起來是一個倉庫,中間放著把凳子,上面綁著一個女孩子,及懷的長發,單薄的齊頭簾,用黑布蒙住了眼睛和嘴巴,一張嬌俏的臉上傷痕累累,汙跡斑斑的白裙子被撕扯得破碎不堪,看起來受過一遭罪。

她的胳膊和腿被繩子死死地捆在了凳子上,肩膀左右聳動著,仍不住地掙紮,含糊不清地嗚咽著:“救我……救救我……求求你……”

寒意從腳底蔓延到脊背,一點點麻痹了他的神經,冷汗剛滲了出來,猝然一聲鈴響,駭得他一怔。

那個發視頻過來的伽卡本地號碼,打來了電話。

他想也沒想就接起,張了張口,還不知怎麽出聲,那邊傳來康泰亨陰惻惻地笑聲:“還敢跑麽?”

他默了一會兒,沉了沉氣:“你想怎麽樣?”

“我不想怎麽樣,只是我找不到你,就去打聽了一下,我不在伽卡的日子你在做些什麽,”康泰亨得意地笑起來,“沒想到,有意外的收獲。”

“……”

“我給你時間,”康泰亨換了副好商好量的口氣,咳嗽聲也一並跟著斷斷續續地傳來,“今晚零點之前我要見到你,見到了,你還是沈知晝,見不到你,不僅這個小女孩兒活不了,我還會讓你變成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