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烺(6)

晴空泛起了薄荷色。

林槐開了輛白色路虎擦著他車過去, 邊還緩下車速,順手滑開車窗, 同他打了個招呼,算是告別。

“走了?”

“嗯。”

沈知晝左手夾煙, 指尖懶懶地叩著車窗沿兒, 下巴稍一揚,微笑著, 算是回應。

他臉上假笑剛浮現的下一秒,就倏然消失得無蹤無影。

深深一喘氣, 心中多有不快。

正欲掐煙,眼見著坐在林槐後車座的小姑娘,打開車窗,酡紅未消的俏臉一揚, 朝他吐了吐舌頭。

隨後, 他就吃了一鼻子車尾氣。

“……”

他無奈地勾著唇,笑了笑。

透過車前鏡,看到那個白色的車屁股漸行漸遠。

很快便化作了天邊的一個小點,凝在了道路盡頭, 一縷煙似地,將他的心情晃得半明半昧。

說不出的悵然。

抽完了一整支煙,他給阿闞打了個電話。

今天本來沒什麽事兒可忙, 他得了閑,特地早來,沒想到被林槐半道截了胡。

著實惹人不快。

據悉, 林問江下月月底會走東南亞那趟貨。

具體怎麽走不知道,是由林槐親自去,還是林問江再做安排,也不清楚。

沈知晝現在只能把已知的這些訊息報告給戚騰,到時他們會安排計劃來應對。

思至此,他擰了下車鑰匙,發動車子。

玻璃上突然出現一只纖細的,且骨節分明的手。

叩響了。

林榣躬了躬身,一手挽了下齊耳短發,別到耳後去,一手又敲了兩下他車窗戶,顯得很有耐心。

她那雙冷眸杏眼,直直望著車內的男人。

面無表情的。

沈知晝眉梢一挑,朝她淡淡一笑,學著剛才跟林槐打招呼的樣子,也同她打了個這麽心照不宣的招呼。

然後,他一腳踩死了油門,車頭一猛子就飆出去。

砰砰——

意料之中的,兩聲槍響響徹在耳後。

他後車窗玻璃“嘩啦——”一下,應聲而碎。

夏日慵倦的風挾著一股極不相襯的火-藥味兒沖鼻而來。

他心底暗罵一聲,連方向也沒打,掛了倒擋,直接給車就又開了回去。

林榣看他車掛著半扇搖搖欲墜的碎玻璃退回來了,這才眯了眯眸,放下了手裏的槍。

車身緩在她腳旁。

男人滑下她剛才叩過的那扇車窗,頗為吊兒郎當地笑著:“林小姐,打壞了你給我賠嗎?”

她紅唇輕輕一扯。

刨去平素的冷淡,眸間一點點有了些許別的情愫,淡聲地說:“你不是要跑麽?”

“我怕你再來一槍,我就沒命了。”他只是如此說著,臉上卻看不到一絲一毫的懼意,“我還想活。”

“哦,”她的語氣一如往常的冷,“原來你怕死?”

“怕啊。”他笑笑,“不過我知道的,你不怕。”

——因為她,根本不知道害怕是什麽感覺。

她凝視著他,不說話了。

他也是才驚覺,她的眉眼輪廓之間,和晚晚確實有那麽幾分相像。

只不過,她們的氣質大相徑庭。

她是明艷且冷冽的,晚晚嬌俏而和煦,所以不仔細觀察,根本察覺不了她們是親生姐妹。

之前聽林槐這麽說,他還深深吃了一驚,時日一久,慢慢才能從她們五官細致入微的相似點中得以佐證。

“有事嗎?”他有些不耐,指了指破了的車窗戶,“你給我打壞了,我還要去修。”

“爸爸說,下個月,讓你跟我一起去走貨。”她語氣又平又冷,仿佛說的只是事不關己的一件小事。

他心底一駭,輕輕地皺眉:“去哪兒?”

“伽卡。”

“伽卡?”

“是。”

“從伽卡走?”

“嗯。”她靜靜地答,在撞到他質詢的目光的一瞬,不動聲色地移開目光,好像很怕跟他對視似的。

她目光飄忽著,繼續說:“從伽卡走,然後去老撾。”

“怎麽走?”他繼續追問,力圖每一個環節的詳盡細致。

“不知道,還沒決定,”她說,“爸爸說,等他回來再做打算。”

他倒也沒必要問林問江什麽時候回來,於是換言又問:“他什麽時候決定讓我跟你一起去?”

他感到好奇。

經由上次康泰亨一事,他對這種事情絕不能掉以輕心。

林槐昨天才回到港城,怎麽不到半天時間,林問江就突然決定他和林榣去了呢?

不過,應該也沒什麽大問題,林榣畢竟是林問江的女兒,如果要對他下手,也沒必要讓林榣跟著犯險。

除非是——

是想讓林榣殺了他。

想到這一點,他脊背就寒了大半。

“你就這麽不想跟我一起?”林榣仿佛能勘透他內心一般,如此冷淡地問著。

“是啊。”他不客氣地笑起來。

她一揚眉,“是怕我殺了你?”

這樣平淡無常的語氣,好似只是在問他——“中午要不要一起吃個飯”或者“天氣怎麽樣”這樣平平無奇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