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晚(8)(第3/3頁)

“是,我是個壞蛋,你一直也覺得我是個壞人,不是嗎?”

“你怎麽能是壞人……”

她終於冷靜了一瞬,不再口無遮攔,淚汪汪地看著他,抽抽搭搭著,“我……一直不覺得你是壞人……”

“我如果知道你是壞人,怎麽會來這裏……我會想報警,你知道嗎……林槐他們,在我面前,我不止一次想報警……”

他被警察逮捕的那個雨夜,她見到林槐殺了人,第一反應就是報警。

可林榣把她的手機奪過,直接扔出了車窗。

他們表面佯裝著她的好爸爸,好哥哥,好姐姐,到頭來,卻個個都人如蛇蠍,做著謀財害命的勾當。

到頭來,卻是他這麽個她日日夜夜掛在嘴上罵他是“壞人”、“爛人”、“混蛋”的人,是真正的正義和清白。

他苦澀地笑了笑:“那林槐就不是你哥哥了嗎?”

“不是了……”她搖搖頭,埋在他肩窩,“我不要他當我哥哥了。他是壞人。”

“我也不是了。”

“……你不是壞人了嗎?”她滿心希望燃起一瞬,卻見他眼神愈發晦暗。

並非閃躲,而是暗沉的。

那種於黑暗中行走太久,久不見光的晦暗。

他擡起手指,拭去她的眼淚:“我不想做你哥哥了。”

“那你……”

“只想當一個,很愛很愛你的壞蛋。”

她睜著雙清澈水眸,淚眼朦朧地看著他。他的面容一點點地消失,也一點點的浮現。

若即若離。

可他就在她身邊。

鮮活的,溫熱的,沒有死去,還好好活著。

他見她又一次熱淚滾滾,忙不叠替她擦眼淚,柔聲說:“我知道,你相信我,一直以來,你都相信我。只有你相信我。”

“我只是怕……最後連你死了都不知道……”她終於冷靜下來,吸著鼻子,靠在他身上,“不要這樣……不要死,好不好?保護好自己,行嗎?”

他不敢保證自己不會死。

六年裏,從沒有一刻能信誓旦旦自己可以全身而退,毫發無傷。

“沈知晝,我要你活著。”

他愣怔一瞬,只是抱緊她,淡聲地說:“再相信我一些吧,晚晚。”

“相信我,很快就會結束了。”

-

說來諷刺,許淩薇的葬禮沒法光明正大地辦,她卻要去隨同林問江一起去祭奠他的亡妻。

毛毛雨下了半個上午就停了,一行人準備出發。

林槐和林榣都在樓下,晚晚在房間換好了衣服,出來時,注意到林問江書房的門大敞著。

他平時謹小慎微,出門從來不會大敞著門。

平素只有他在的時候,家裏的傭人才會進去打掃。

她佇立良久。

不知是什麽驅使著她,她邁開腿,輕輕地推門進去了。

那個暗門半敞著。

林問江不在。

她不由地想起了那天晚上戚騰對沈知晝說的話,戚騰說,林問江的書房有個暗室,裏面可能有警方要的東西。

她咬了咬牙,小心翼翼地,摸進了黑暗之中。

裏面別有洞天,居然還是個套間,外部裝潢雅致,陳設卻很簡單,書櫃,桌椅,普通的辦公室式書房的布置,裏面的房間裏還有張床,林問江若是在家,一般都在這裏休息。

她剛準備再走得深入一些,身後突然響起一道聲音:

“林梔,怎麽還不下去?”

“……”她渾身一凜,見是林問江站在她身後,他滿面笑意,慈愛地望著她,一如平日裏那副慈父的模樣。

可那看似溫和的笑意,卻始終未曾到過他的眼底。

“我……”她倏然一沉氣,抿了抿唇,故作鎮定地看著林問江,輕聲說,“我來看看爸爸……在不在。”

“你哥哥沒告訴過你,爸爸的書房不能隨便進來嗎?”

林問江雖說著埋怨的話,語氣卻還是溫和,走過來,拉上了那扇防盜門。

哐當——

門應聲而關。

門上密碼鎖閃了一圈兒藍色,隨後“叮——”的一聲,便鎖死了。

林問江不放心地又推了推,見沒什麽大礙了,才又對她笑著:“林梔,走吧,該去看媽媽了。”

她點頭,跟上了他的步伐。

暗自捏緊了拳,指甲死死地嵌入了肉裏,忍了忍,再也沒掉下眼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