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婚事

“二舅媽,二舅媽,您喝茶。”

二姐似乎是承擔不起來二舅媽發怒的後果,只得小聲的拉著她的袖子,扶著她坐下來,喝口茶靜靜心。

大姐到底是多為難呢,娘家洗三的日子,她合該是能回來的,似乎只要跟婆婆說一聲就可以了,婆婆當然也必須不得不答應這麽一個正當理由了。

兒媳婦當然可以回娘家,而且是因為洗三必須回娘家,她不能給人家留下惡婆婆的印象不是。

但是婆婆磋磨兒媳婦的方法多了去了,大姐不敢開這個口,不然事後不知道要吃多少的苦頭了。

為了洗三回娘家,為了能讓婆婆主動開口,她一回家,便笑吟吟的去給婆婆撚紙信子,然後幫婆婆裝煙,是了,她的婆婆是個大煙鬼,平日裏是吸大煙的。

躺在那裏,那麽長的煙杆子,然後直直的對著頂棚上噴霧而出,似乎是極大的享受。

可是無論是她有多大的享受,兒媳婦必須要在三點鐘的時候起床伺候她,賣早點的鋪子,夥計們都是三點鐘就開始賣油條豆汁了。

不論她吃不吃,大姐沒有睡過一個囫圇覺了,她自從嫁進來,沒有睡過一次的天明,到了點兒了,輕輕的推開門看看外面的星星,要是時間早了,便再回屋子裏坐著,就連眼睛都不敢閉一下,生怕誤了時辰。

要知道,王公大臣們,事物如此繁忙,才會在三點鐘買早點去上朝的。

可是大姐的婆婆,一個尖酸刻薄又刁鉆的封建老太太,也要三點鐘去買早點,在婆婆跟前伺候,是一站就是一天的。

但凡是回屋子不在眼前超過一刻鐘,為什麽是一刻鐘呢,不能不讓人上廁所不是,超過一刻鐘,大姐的婆婆就開始咳嗽的驚天動地了,帶著她不滿意的節奏,指桑罵槐的鬼喊。

其間的委屈,大概其是三天三夜的說不完的。

但是大姐喜歡回娘家啊,回了娘家,看看家裏面和氣,她當姑奶奶的又受到尊重,她不能不貪戀這份溫暖的。

所以一晚上沒敢睡踏實了,半夜裏起來就去洗抹布,晚上的水啊,真涼,可是大姐心裏面熱乎。

洗幹凈抹布,然後給家裏的桌椅板凳,輕手輕腳的擦得幹幹凈凈的,不能不輕手輕腳的,不然婆婆的大煙杆子就戳著桌子,邦邦邦的開始折騰兒媳婦了。

又去買了婆婆每日都要吃的豆漿油條,想了想,不得不咬牙自己去貼錢買了一碗杏仁豆腐。

大姐是家裏的免費幫傭一樣的,婆婆向來不給一分錢在手裏面,她的錢,都是娘家給的補貼,就是這一點子可憐的補貼,有時候都要被丈夫偷去。

大姐的婆婆吃飽了喝足了,就是不開口,大姐就是心裏面著了火,也不敢說一句話,拿著擦銅藥水,給桌子抽屜上的銅擺件擦得鋥亮的。

婆婆不搭把手,還要在一邊說,“年輕小媳婦,哪裏有你這麽偷懶的,我年輕的時候,可沒你這麽有福氣,你啊,在我跟前伺候,可算是少受罪了。”

大姐得低著頭,一直低著頭,不然忍不住掉眼淚,她還不能不應答一聲,不然婆婆算是沒完沒了的,她給你踩在腳底下,還要你認錯。

“奶奶說的是,您看,我還有什麽要幹的呢?”

她的語氣不能不柔和,她的臉上不能不帶著笑。

婆婆又有話說了,“要幹什麽還要來問我,我一把年紀了也是操碎了心了,神佛牌子前面收拾幹凈了嗎?五供都落灰了。”

大姐於是便去收拾五供,手裏面一道一道的深深的紋路,都是幹活磨出來的,沒有嫁人的時候,家裏有個老媽子,這樣的粗活不是她來幹的。

二舅媽實在是沒能坐得住,她極為在乎臉面,並且也注重自己人的臉面,大姐的婆婆這樣做,她要親自出馬。

娘家人洗三的好日子,竟然不讓兒媳婦來,她自己作為娘家人,並不準備忍下來這口氣。

四太太拉著二舅媽,“二嫂,您聽我說,還是別去了,您這要是去了,不管有沒有理兒,受罪的不還是大姐兒,她那個婆婆,您應當是清楚的。”

二舅媽並不會因為這是一個坐月子的人的請求而有絲毫的心軟,反而連帶著四太太一起看不起,“就是因為你們都怕她,才慣得這麽些的臭毛病,我看啊,大姐也不用怕她,凡事兒講理,咱們旗人家沒有這樣磋磨兒媳婦的規矩。”

顯然二舅媽的怒氣已經高漲到一定的階段了,今兒這個氣,是不準備咽下去了。

她向來極為熱心親戚家裏的事情,並且出事極為公正,她自己認為的公正,按照老祖宗的規矩來,那就摔死公正了,這是二舅媽對公正的認識。

跟一只大公雞一般的,雄赳赳氣昂昂的跨過門檻,她不管自己丈夫沒有來,也不管那四爺這親爸爸為什麽沒有來,在二舅媽看來,這都是內部矛盾,大家都是一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