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老不死的

老爺子親自往上海去了電報,才回家去,喊了兩位孫女來,“看過你們奶奶跟妹妹了?”

二姑奶奶嘴巴快,見人先有笑三分,“看過了,那腦門,喝,您是沒看到,跟老壽星一樣的,忒大了點,不知道像誰。”

大姑奶奶也笑,笑的時候身子微微的彎一下,低著頭的瞬間,恰似一朵花兒似得搖曳,不會出任何一點的差錯的,“老爺子,這是有福氣呢,聽老媽媽們說,這樣子出生的孩子,向來是有大智慧的。”

她不得不為自己的妹妹多說幾句好話,以保證她能得到善待,畢竟她的出生,失落了整個家族。

一個聰明的孩子,合該是要得到善待的,打量著老爺子的神態,大姑奶奶心裏的擔憂始終揮之不去,她想著為妹妹多少幾句的俏皮話。

“老爺子,您啊,且瞧著吧,我昨晚上起夜,見漫天星辰,格外的有清輝。”

大姑奶奶是認得字的,並且是頗有文采的,讀過幾本四書五經以外的詩集,粗通文墨這個詞兒用在她身上是再合適不過了。

但是女人大多命苦,她二次投胎的頗為不順利,當初看著一表人才的丈夫,現在看著依然是一表人才,只有她,短短幾年的功夫,額頭正中帶著痕跡,不自覺的時候就有歲月的痕跡暴露出來。

眼角的微微的細紋,跟眼底帶著煙圈一樣的黑眼圈,表明了她其實過得並不是那麽順心如意,也不知道是忍著多少得委屈,才能在這裏笑著跟家裏人逗趣。

她不說,四太太有時候問一句,她也還是不說,時間長了,四太太也就明了了,畢竟女兒還知道瞞著一些,女婿有時候就壓根不在乎了。

比如說現在,她看著時辰,是時候回家去了,家裏婆婆的午飯還沒張羅呢,她嫁過去之前,家裏還有個老媽子使喚。

可是自從有了兒媳婦以後,大姐兒的婆婆就為了節省這一筆開銷,辭退了老媽子,好似是終於有了個不花錢的任勞任怨還能免費終身使喚,而且是理所當然的使喚的老媽子。

家裏的衣食起居,全都要兒媳婦來操辦,規矩大過天,把她沒有用得上的規矩,一條條的套在兒媳婦的身上,並且覺得哪哪兒還是不滿意的。

老爺子向來是不管事兒的,這次能過問三姐兒的洗三,大姐二姐都覺得好,祖父還是喜歡女孩兒的,兩姐妹相視一笑,然後拿著老爺子給的二十兩銀子,笑吟吟的去四太太的屋子裏。

“奶奶,您看,祖父給的。”

二姐手裏面拿著一張白帕子,幾塊銀子在裏面包著,四太太臉上便帶著笑,放下來手裏面的算盤,“你祖父怎麽說的?”

“說是好好辦,要是不夠的,只管去要。”

二姐咯咯咯的笑,好似是小鈴鐺一樣的,“奶奶,您只管放心便是了,日子照舊過,沒有弟弟我們是一樣過的。”

四太太的眼圈已經濕潤了好一段時間了,只不過不便在女兒面前再流淚,她接過來,就放到桌子上,“咱們啊,得訂席面,我看啊,也不用太貴重的,一般過得去的就行。”

旗人被變法這個事情,一直是她心口的大石頭,一塊比生女兒還要大的石頭,一直教人喘不過氣來。

席面幾個等級的,有翅席,是有魚翅的,吃了那是極為體面的,當然價格也不是四太太能盤算的起的。

再有就是參席,是有海參的,還有鮑魚的,再不濟的也有牛羊肉的,雞鴨魚的,一桌子過得去的席面,怎麽也得有二兩銀子的。

她們家裏面親戚往來,洗三的日子,最起碼也得開十桌的,席面有了,其余的就好說了。

到了洗三的日子,老爺子起了個早兒,劉媽一個人是忙不過來的,這只得去請了兩個老媽子,能讓家裏面看起來體面。

起大早的人,還有那四爺呢,他起的早,是為了遛鳥兒的,每天除了刮風下雨,必定是要帶著他的小黃雀兒去溜達溜達城墻根的。

不能太早了,太早了過於冷,過於暗,所以三點鐘是不行的,也不能太晚了,太晚了日頭高了,只怕是曬著小黃雀的眼睛了,要不早不晚的,五六點鐘的時候正好。

然後去茶館裏頭再來一杯濃茶,這茶多了去了,這邊本地人愛香片兒,濃而且熱烈,還有那雲貴的愛喝沱茶,一塊一塊的茶餅子,還有愛喝龍井的是浙江的。

您只消看他喝的是什麽茶,大體上就知道這是哪兒的人,至於那生在皇城而喝沱茶的,不能夠的事兒,喝不慣的。

等一杯熱茶下肚,這五臟六腑才好似是醒過來了一樣,清理了腸胃,自然要祭一下五臟六腑了,茶館裏頭一律是少有賣早點的。

那四爺跟佟二爺一起放下來茶杯,不由得相視一笑,“走,去來一套兒馬蹄燒餅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