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我對你用情極深

她怔怔的看著桌子上的算盤,一輩子不識字,只認得算盤。

一個老爺們,土生土長的北平人,現如今出去顛簸流離,想一想就是吃不盡的苦頭。

“三姐兒,快去,找富貴去。”

那禎禧下了學,就奔著去找富貴了,富貴現如今是個泥瓦匠,跟著福記掌櫃的到處找活兒幹去。

福記掌櫃的內掌櫃一聽是急事兒,那禎禧乖覺,只說一句,“我二舅生了急病,眼看著要不行。”

內掌櫃的才去放人,不然的話,學手藝的至少是三年零一節,福記有規矩,學藝的時候,要是想著回家,那準不是好事,家裏父母雙親要是不行了,回家才能摔盆子,要不然,決不允許你家去的。

那禎禧又不想說二舅參軍的事兒,便只能這麽說,去了工地上的時候,富貴在高處趴著描彩呢。

那禎禧不敢高聲,生怕他掉下來,等著他下來了梯子,才敢拉到一邊去,“二哥,我跟您說個事兒?”

富貴拍打拍打身上的泥灰,都是從小工幹起來的,挖沙擔土的,什麽活兒都要幹,後來才有個精細活兒。

他能幹,當初佟二爺眼看著家裏不行,就這樣旗人家裏還不去找活兒幹,泥瓦匠更是屬於下九流的行當,送著富貴來,不知道多少人恥笑。

可是佟二爺硬氣啊,我就是開除了旗籍,也得這麽幹,泥瓦匠你就是到了哪朝哪代也是憑著本事吃飯,踏實。

富貴自己也願意,所以就送著來了,現如今都快出師了。

他是個和氣人,打小就是個厚道妥帖的人,那禎禧依然記得剛出生的時候,他抱著她一邊燒火,暖融融的還誇她好看,她都記著呢。

“三姐兒,家裏有什麽事兒,跟我說一說。”

那禎禧不忍心,眼巴巴的看著他,“二舅媽找不到了,二舅今兒下午去參了軍,跟著哪一支部隊走的,也沒打聽出來。”

富貴彎著腰拍打著褲腿,臉上的笑就跟花兒被掐斷了根莖,瞬間被漂白到黑白。

黃昏下拉長的陰影,都漸次第的投射到他的鼻梁上、額頭上,那禎額禧不忍心再看這像一樣的二哥,他是多麽喜慶多麽和氣的一個人啊。

家裏的長輩都喜歡她,四太太最是喜歡他了,對著兒子的感情都用到了富貴的身上。

那禎禧拉著他回家,“我跟人說二舅重病快不行了,二哥,你記著等著再回來的時候,就說二舅去了吧。”

去打仗去了,北平的洋人多,為了少惹麻煩,不如就此說是人沒了。

富貴沒吭聲,只是高一腳淺一腳回家的時候,他看著家裏的小院子,原以為沒有人,推開門的時候,二舅媽生龍活虎的在院子裏掐著腰。

“你爸爸,整日裏就不見個人影,我都回來一下午了,家裏什麽也無,定不知道是去哪裏消遣去了,一點兒也不顧我們娘兒倆的死活。”

她雖然嘴上是抱怨著,可是她的眼裏都是抑制不住的喜悅與得意,這一次雖然皇帝沒找到,皇帝據說是去打獵去了。

可是運氣好,遇到了侄兒女婿,給了她不少的銀錢當盤纏,好聲好氣的給送上了火車。

手裏有了錢,二舅媽就有了底氣一樣的,很是生龍活虎的,而且聲勢浩大,好像以此就能掩蓋自己不告而別的罪過一樣。

她是個小婦人,極為難纏的婦人,但是對著兒子這時候抑制不住的全炫耀出來了,“好家夥,我一輩子沒出過城,哪裏知道天津衛是什麽地兒啊?”

“不過是按著老祖宗的規矩來罷了,咱們出門就打聽著好了,去了火車站,直接就去了天津衛,可巧了遇到了馮家二爺,他見我是禧姐兒二舅媽,極為熱情的招待我了。”

說到這裏的時候,她好似才看到了那禎禧,並且極為客氣的喊了一句禧姐兒,平日裏當著人的時候是喊那丫頭,背著人的時候喊死丫頭。

但是剛沾了她的光,而且看著馮二爺的闊綽,她漸漸的也有點感覺了,這死丫頭好像是命真的還不錯,婆家是個好人家,能對著二舅媽都如此妥帖的馮二爺,對著禧姐兒當然是再鏡中不過的人了。

不過,這不能影響二舅媽吹牛,她自以為是去了一趟天津衛,就跟人家環遊了世界一般,對著自己兒子沒出過城的人,“我多早晚有空兒了,再去一趟,一定去見見皇帝去,叩首了還有錢呢。”

反正已經熟悉路線了,反正也知道他府邸在哪裏了,她前期成本這麽大,後期是一定要去了。

富貴攥緊了拳頭,“奶奶,您是去了天津衛,為著給舊主子叩頭換賞錢的?”

他不是個尖酸的人,只是最後一句話,實在是忍不住滿心的憤懣,為著你不在,爸爸去投了軍。

二舅媽臉上掛不住,“你個小猴兒崽子,送著你去學藝,回來了做什麽?光吃著老娘的大米,還在這裏氣人是不是?列祖列宗看不下去,當心你爸爸回來教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