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一輩子就英勇了一回

結果人到了,四爺進門一看,一只腳還在門口那裏,這個一輩子連雞都沒有殺過的人,冒著雨來了,是寧願自己在外面淋著雨,也不肯再去屋子裏面看一眼啊。

這到底是造了什麽孽,劉媽自己不害怕,她抱著大姐兒哭的跟什麽一樣。

四太太遲來的那一頂青布小轎子,人家不願意拉死人,大姐身上臟的跟什麽一樣。

四爺自己親自拉著板兒車,四太太撐著傘,劉媽抱著小外甥,就此回了家。

回家了,四爺不敢拉著人進門,老爺子看了,恐怕是承受不住的。

想著密而發喪,結果老爺子撐著傘,自己拄著拐杖,“我就知道要出事,要出事兒住啊。”

四太太給女兒擦洗幹凈了,止不住的哭,“到底是做了什麽孽,做了什麽孽啊?”

“我好好的女兒,嫁進去的時候,沒有一個說不好的,到頭來熬死了那老婆子,竟然一天好日子都沒有啊。”

椎心泣血啊。

白發人送黑發人,老爺子也承受不住了,他僵直的腿,坐不下也躺不住,只站在屋子裏不肯離開,看著大姐兒青白的臉,只覺得胸口悶得跟石頭一樣,密密麻麻的往裏面塞,心裏成了一口井,沒有一點水,只有茅草鋪天蓋地的長。

“小成,你來說。”

小成自己抹著眼淚,“昨晚上我在外頭做飯,裏面也不知道怎麽就吵起來了。”

“大概就是說的我媽對奶奶不好,為著這一件事兒,等著我進去的時候,就看到爸爸要打人,我抱著他的腿,到底是給了媽一腳。”

“我扶著媽起來到床上去了,爸就出去了,我不知道媽病的厲害,就此睡過去了,等著早上的時候,媽臉色不好,要我來家裏,讓人接她去。”

孩子才多大一點啊,大姐好容易有了的兒子,四太太看著他,只跟心肝兒肉一般的。

“那畜生,那畜生啊——”

四太太還不知道裏面有寡婦的事兒,四爺心疼的不知道如何是好,這麽一家子,都是老實到底的人,只有老爺子有血腥,立時就拄著拐杖要走,去找大姐夫去。

只是沒到門口,人就摔在地上去了。

四爺渾渾噩噩的,四太太哭的像是天塌了,“那胸口上,都發黑了,我的大姐兒,吃了什麽苦啊,我就不該生了你下來,讓你平白無故遭一輩子的罪。”

裏面哭成了一團,四爺只覺得頭疼的不行,渾渾噩噩的出了院子,下了暴雨,路上都是泥巴,他在泥地裏面崴泥了一樣的。

郎大爺不由得降下來車窗,他是剛買了新汽車,自己新奇的不得了,因此出來溜一圈。

很是驚奇的看著四爺,“您這是怎麽了這是?這摔了多少個跟頭啊,趕緊的,上車來。”

郎大爺一如既往的熱情,一如既往地對著朋友們好,他是個極為闊綽的人,那禎禧小時候那家沒錢請老師開蒙,就是托著郎大爺的福氣,到郎家的私學裏面去開蒙的。

這些年過去了,他依然是個闊綽的人,四爺不知道該怎麽說,被他拉著上了車,不好意思弄臟了人家的新汽車。

郎大爺一點也不心疼,不在乎這些的,“坐,只管坐,趕緊的。”

回家喊管家,“找我的衣服來換上,不是剛做了的新衣裳,再有燙酒來喝,要牛欄山的,天兒可真冷了。”

郎大爺愛喝酒,愛吃肉,愛談佛經。

更愛的,是做善事,並且是絲毫不心疼,就跟散的銀子不是自己家裏的一樣。

“您是遇上了什麽難事了吧?”

“只要是您跟我說,我要是能幫得上的,是我的福氣呢。”

四爺瞧著眼前的人,只覺得傻人有傻福,拿著酒杯端到嘴邊,到底是沒說,這事兒,沒法說。

悶著頭喝酒,牛欄山的酒烈的很。

郎大爺是如此的善解人意,只陪著他喝酒,不多說一句話,也不去追問了。

四爺後來覺得不好意思,自己喝的搖搖晃晃的起來,“讓您看笑話了,衣服等著洗好了給您送過來,您別嫌棄。我還有事兒,多謝您收留我,告辭了。”

就是這樣妥帖的一個人,無論是多大的悲痛,都是帶著禮兒的人。

郎大爺擺擺手,“只管拿去穿去,我們還分什麽彼此呢,能穿我的衣服,是瞧得起我。”

如此爽利的話兒,如此心地開闊的人,四爺眼眶發熱,走在街頭上,太陽又出來了,雨後的那一點兒寒涼都沒有了。

他摸了摸腦袋,覺得大老爺們一個項上人頭,不是當擺設的,到了大姐的大雜院裏邊。

不敢進去,不敢進去啊,那就是地獄一樣的,腳像是黏住了。

可是他必須要進去,裏面有大姐的遺物呢。

在院子外面天人交際的,沒成想倒是裏面有人,他撞破了天機。

院子裏的老太太昨晚上去看了大姐,知道是什麽事兒,只是沒想到大姐就此沒了,她知道事情大了,不敢聲張,這是出了人命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