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叫容韻,是個極其一般的人。

這句話沒有絲毫謙虛的成分,一般的長相、一般的家世、一般的才學,甚至連性子都沒什麽特點。

鎮淵二十六年,家父容祁官拜太常寺丞,正六品。他出名倒不是因為有什麽長於他人的政績,卻是一手妙筆丹青,無論朝廷裏還是江湖中皆是十分有名的。一輩子愛極了我母親,未曾娶一個旁的小妾,就連聖上禦賜的官家女子都婉拒了去。

同年,我和姐姐容韶一同入宮選秀,姐姐因著俏麗的面龐和動人的舞姿,直接入了宮。宮裏並沒有直接給她擬定封號,卻叫她跟著公主們學習禮儀,明眼人都知道,她是給皇子們備下的人選。

母親劉絳,幼時便與父親是同鄉。她性子傲,出了名的刀子嘴,心腸卻極好。年輕時是個艷貫十裏八鄉的美人兒,卻在年紀輕輕韶華正好之時背著家裏雙親同父親私定了終生。不過這個選擇是正確的,她所托之人,正是她的良人。

我如今年十五,因著一般的長相、和一般的歌舞才能,在一年前的選秀中落敗,如今日日在家中陪著父母,繡繡花、畫畫畫兒,待來日及笄了,由父親、母親給指個人家。

這一日我閨中呆著無聊,便出來一個人對著院子裏的銀杏作畫,我慣是喜歡銀杏的。忽見母親急匆匆地過了院門進來,面上笑的神秘兮兮的。

“韻兒,有個好地方,你可想去?”

瞧見她仿佛興致極好,我也有些莫名的小期待,“哦?何處?”

“梁園!”

兩個字叫我瞬間沒了興致。

這梁園,我曾跟著父親、母親去過一次,是個極大的觀花園子。每到不同的時節,便換了時下頂好的花作展,且不光是花,梁園的建築也是極好的,朱門紅梁、碧水石階、假山林立,當真是無處不精致。

這麽說來,本該是個好去處的,可惜只許叫達官貴人們去,便成了老爺們附庸風雅、夫人們炫耀攀比的地方,加上以往時常有皇族子弟往那梁園裏去,更是被那些別有用心的小姐、夫人們趨之若鶩。

我本就不願同那些小姐夫人們應付,也沒什麽攀附高枝兒的想法,自是不愛這般人聲鼎沸的地方。

母親一瞧我臉色就知道我是不願去的,蹙著眉便開了腔,“韻兒啊,聽為娘的一句,你得跟著我去露露臉。你自己想想,你都快及笄了,可人家卻都還不知道我們有你這個女兒,怎麽來提親?”

我啞言瞧著她,卻也未答應。

“況且,你總是要多跟人接觸接觸的,這回跟著我去瞧瞧別家小姐是怎麽相處的,多學學練練,如何能言行周全,叫將來的婆婆挑不出錯處。再說多些見識總歸是好事。”

她瞧著我還是不應,便嘆了一口氣。

“唉……我怎麽生了你這麽個硬石頭!跟你爹一個模樣!半點都不像你姐姐叫我省心!”

我輕聲笑著,看她氣惱又無奈的模樣。

“算了算了,就如你所願,到了梁園你便自己去逛吧!”母親嘆了一口氣,果真讓了一步。

我斂了袖子,又提起毛筆,繼續畫銀杏。邊畫邊同她說:“好,那母親便去請示父親吧。”

母親一驚,看著我道:“你這小丫頭片子,你怎麽知道我還沒同你父親說?”

“母親慣是這樣,自己想去了偏不跟父親說,非要說別人想去。”我輕笑著鬧她。

她也不惱,湊到我跟前,瞧著我畫銀杏,瞧著瞧著眼裏仿佛起了星星。

“韻兒,你畫的當真是越來越好了,瞧這葉子的脈絡,竟是同你父親的畫有五分相似。”

女兒總還是自家的好。

其實每次提及父親,母親的神色總會突然像少女一般。我自幼便是向往極了他們之間這種彼此依戀、針都插不進的親密關系的。

父親自然是同意了,卻是今年沒時間陪我們一起去。母親只是為了去透透氣,也沒多介懷。

倒是很快便得了消息:梁園專門請天師給算過了,九月十三是個大吉的好日子,正適合開園。

如今剛八月二十九,離九月十三還有好些日子,母親便已經著人給我準備衣裳頭面了,雖不盼風頭過大,卻也不能叫自己的女兒被別人給比下去了。

畫了幾日銀杏,便到了九月十三了。

一早,主院裏便鬧鬧嚷嚷的,連帶著我這偏院都安靜不得。母親還專門派了嬤嬤來,叫我起床。

王嬤嬤瞥一眼站在我門口的丫鬟珍兒,那眼神生生將珍兒嚇了一跳。

一進屋轉眼瞧著還安逸的躺在被窩裏的我,連忙道:“哎喲我的小祖宗呀!你還不趕緊的起來!”

“恩恩,王嬤嬤您行行好,別催,我馬上起來。”我嘴面上討饒,阻止她掀我的被子。

王嬤嬤見我的模樣,佯裝生氣道:“那我到外面去等。”